丝喝酒,那牛肉薄如纸,透若冰,甚至能看见灯影,是以唤作“灯影”牛肉,撕作丝后是极好的下酒菜。
项弦与萧琨正闲聊,萧琨总觉奇怪,他俩每天形影不离,除去睡觉,剩下的时间全在说话,仍有说不完的话。
但今天彼此都识趣避开了朝中之事,免得隔墙有耳。
“我记忆最深的,是去陈家谷那次,”萧琨喝完了汤,将名贵食器摆放好,说,“那年也是这么一个冬天的晴夜,也是年夜。”
项弦稍一思考,便道:“云州西南,雁门关下的陈家谷。”
“是。”萧琨说。
项弦撕了点牛肉,作势喂他,萧琨伸手接过,说:“那年我在陈家谷的一家酒肆中独自饮酒,寒冬瘟疫肆虐,四处俱是哭声与咳嗽声,远处有隐隐约约的火光……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个?对不住了。”
“不,”项弦认真道,“继续说,我知道那场瘟疫。”
“嗯。”萧琨答道,“因为在辽国境内,所以你不方便前去解决?”
项弦:“瘟疫若不平息,开春后我与师父就会跑一趟。”
萧琨出神地说:“后来我才知道,那些火光,是在烧染疫之人的尸体,在丘陵上四处点起,就像焰火一般。”
项弦端详萧琨的侧脸,他蓝色的双眼就像湖水一般清澈。
“罪魁祸首,是一只瘟兽,”萧琨回过神,随口道,“诛杀它其实很轻松。”
“但如果没有驱魔师,”项弦说,“这场瘟疫便将持续很长时间。”
“嗯。”萧琨答道,“强者有时往往只需一个念头,就能左右许多的生与死,顺手除妖,就能救数百个家庭脱离险境,天道很不公平,什么时候,凡人才能真正地决定自己的命运?”
项弦没有回答,他常常也觉得这个世道不公平,像赵佶身为一国之君,与大宋朝廷中那权力核心,不过是寥寥数人,却一句话就决定了成千上万人的命运,他们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只能被动地接受,麻木地活着。
“项大人!”有人惊呼道,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三楼雅座的客人俱非富即贵,大多互相认识,酒过三巡后,便提着壶四处醉醺醺地闲逛,说几句吉祥话,讨个彩头。项弦一看来人,便起身道:“高太尉!这可不多见,居然跑樊楼里来了?”
来人正是高俅,按理说一朝太尉,该当在府里设宴才是,不知高俅为何动了心思,挤到了樊楼,此刻只见他笑着拍项弦的肩。
“这位是我们驱魔司的新当家,萧大人。”项弦介绍道。
“哦!”高俅脸上有了几分酒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萧琨看,萧琨见状只得起身,朝他敬了一杯,项弦又道:“郭大人开春后便将主管金石局,驱魔司将由萧大人统辖。”
“都这么年轻!了不起,了不起啊!”高俅一个踉跄,过去与萧琨拉手。
“眼睛很漂亮。”高俅又朝左右笑道,“嘿嘿,哈哈!”
项弦介绍了潮生,潮生带着少许茫然,看了眼高俅,点了点头,甚至未曾起身,蜷在乌英纵怀中,抬头与他笑着说话。
奇怪了,高俅号称开封第一美男子,潮生居然不感兴趣?高俅虽年过而立,却是蹴鞠高手,又是禁军教头,官居太尉,乃是出门会被围观的家伙。
萧琨早在辽国时就有耳闻,这厮长了一副好皮囊,内里却是草包,毫无战功,不过讨得赵佶欢心,只靠蹴鞠成了一国太尉,令他打心底地瞧不起。
看在项弦的面子上,萧琨还是认真地与他寒暄几句。
“明后天的蹴鞠大会,你们会来的罢!”高俅明显很喜欢风流潇洒的英武青年,不住拍萧琨的手臂,又伸手来勾项弦的脖子,项弦不想与他太亲近,实在太丢人了,伸手不露声色地将他推开些许。
“既然太尉有邀,”萧琨正色道,“一定来。”
“好!好!很好!”高俅又举着杯,去其他屏风后打招呼喝酒了。
整个朝廷里全是这等货色,凭什么宋不亡国?萧琨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怎么偏偏亡国的就是辽?
不片刻又有官员过来,两人只得再次起身招呼。到得深夜时,三楼雅座俱是借着酒兴四处谈笑串席的贵官。
“吃饱了吗?”项弦朝他们问,“去走走消食罢?”
于是一行人提前离开了樊楼,项弦提议走回去,而潮生到得二更时已困得眼睛睁不开了,趴在乌英纵背上。
“我带他去明楼,”乌英纵说,“正好路上睡会儿,稍后叫起来,还能赶上看焰火。”
“去罢。”项弦道,“阿黄呢?”
阿黄不知何时又与那鹦鹉飞走了。
开封城内灯光依旧璀璨,满城的狂欢却逐渐沉寂,唯有丝弦之乐此起彼伏,犹如一场清平盛世的宏大之梦。
“在回家的路上么?”萧琨说,“我怎记得不是?”
萧琨与项弦并肩走过大道,项弦一本正经道:“带你去个看焰火的好地方。”
龙亭湖畔有一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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