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身已是未亡人,”谢蕴悠悠道,“老头子们死的死,去的去了。这是凤儿的契兄弟萧琨,他俩素来顶好的,你娘有什么请托,吩付予他们就是。”
萧琨听到这话时心中一动,没有否认,只答道:“是。”
甄岳道:“北方大旱,已蔓延到江南一带,杭州驱魔司总觉有蹊跷,派我前来清查。”
萧琨想了想,说:“驱魔司总署确实收到了杭州信报,实不相瞒,这次下江南,守丧后我与副使也要朝杭州走一趟。”
“那是最好。”甄岳总算松了口气,又道,“毕竟前些年,郭京坐镇时,总不管事,只朝我们要石头。”
谢蕴温和笑道:“郭京不学无术,溜须拍马也不是头一天,如今换上萧大人,你们总可放心了,不碍事,他们明晨便将动身,你且先住下,再择日回报。”
谢蕴虽非驱魔师,少女时却与沈括交好,更知诸多神州秘辛底细,当然,只是站在凡人立场上。萧琨与项弦对倏忽所揭示的天命只字不提,也从不谈及一路上的凶险,以免她心生担忧。这日开席直到黄昏时分,宾客尽散后,项家人摘去缟素,项弦才得以回转,沐浴更衣,一连数日后,颇有心力交瘁之感。
回到内堂时,只见谢蕴、萧琨与甄岳坐着说话,项弦径直进去,带着一身初夏的皂荚与栀子花香,到萧琨身侧就要躺。
萧琨:“驱魔司总署中,人手实在太少了……”
萧琨见项弦一来就朝自己身上钻,当即搂他也不是,推开也不是,只得动了动他,让他看谢蕴,示意你娘正在呢,不要胡来。
项弦却爬上榻去,枕着谢蕴一腿,谢蕴自然而然,抚摸儿子侧脸。
项弦有此家人,看得萧琨十分羡慕,又不免想起记忆里那模样模糊的母亲。
“过往是郭大人管事,”甄岳虽身在江南,却对开封的事很清楚,说,“甄家不愿听郭京差遣,如今有萧大人与项大人,却是无碍。”
“哦?”谢蕴笑道,“他俩做了什么?”
萧琨忙使眼色,甄岳会意,没有在长辈面前提及过多人间的危机,以免谢蕴徒生担忧,答道:“萧大人修为深湛,母亲十分敬佩,身为辽人,愿意放下国仇家恨,来到大宋任职,更协助高昌平定叛乱,人品自然是一等一的。”
萧琨闻言便知塞外与长安的消息已传到江南,谦让道:“是项弦让我入职汴京,若没有他,我只能四处流浪,想必早已走上歧途。”
项弦看了眼萧琨,但笑不语,回想起这几天里,萧琨每日寸步不离,陪着自己,忙里忙外,比他自己的事更上心,不免心中感动。而且自己予他那红绳,戴上后不再取下,更将武袖反折一寸,刻意露出红绳,以此示人的用意已再明显不过。
“好了,”谢蕴说,“你们仨聊罢,娘知道你明天须得离家,不必再来辞行,有迎秋她们在,不需再担忧我。”
项弦神色黯然,想再说点什么时,谢蕴已笑着起身离开,她很清楚自己若在场,三人谈论事务总归不方便。
谢蕴一走,项弦便又挪过去要倚在萧琨身上,萧琨道:“能好好坐着?”
“我累了。”项弦叫唤道。
“你爹还没走远呢,”萧琨教训道,“声音再大点儿?”
项弦只得笑着,挪了个位置。
甄岳一脸平静地饮茶,片刻后道:“不才年前听说,开封有一个来自‘时间之神’的预言,家主对此十分关心,还需请问萧大人与项大人,究竟有无此事?”
“有的。”萧琨想了想,朝甄岳解释道,“过了这许久,想必已流传甚广,但我猜测与你们所听见的有一定出入。”
甄家位处江南,两百年前为南唐之地,后主李煜在朝时,杭州驱魔司亦有继承正统之意,当时名唤“大唐驱魔司”。但当朝太祖一统天下以后,大宋驱魔司于汴京成立,杭州驱魔司便放弃了争夺正统的念头,主动归开封所统辖。如今江南一地妖患闹鬼,俱在此司管辖之下。
古时杭州传说有一镇龙塔,其中关押祸乱人间的蛟与龙,而甄家在三百年前,则为看守镇龙塔之裘氏门生。
俗话说得好,是塔就会倒。某一年,镇龙塔倒塌,甄家从此摆脱了重任,至少不必再担心它倒了。而代代相传后,如今甄氏已隐隐成为江南驱魔师的领袖。
甄岳是这一代至为得力的小辈,虽较之项弦之威名尚有不及,却因天生根骨上佳,博闻强记,在当地极有威望,乃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
萧琨观察他身体,不似习武之人,也看不出手腕上那铐环的法宝来历,便不多问,朝甄岳解释倏忽的预言以后,甄岳若有所思。
“大宋不仅要亡国,”甄岳点头道,“天魔还将转生啊。”
“唔。”项弦严肃地点头,总算没碰上一个瞠目结舌,大惊小怪喊“什么!”的人了。
“第三个预言说的什么?”甄岳又问。
项弦与萧琨异口同声道:“私事。”
话一出口,彼此又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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