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乱了,鬓发掉落几绺,落魄潦倒,抱着被子,浑身颤抖,止不住大喘气,睁开通红的眼眶,在李昇伸出手欲抚摸他的时候,果断将这手推开。
又是一耳光。
温兰殊推开李昇的手段也很笨拙,正如李昇讨好他那般,一个选择伪装暴戾,一个选择伪装恐惧。李昇难以置信,膝行向前,温兰殊退无可退,在极端惊恐里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昇凑近,一头扎进他的怀抱里。
“只有你能这么对我。”李昇蹭着他的胸膛,紧紧抱着他的腰际。那耳光并没有用力,因此掌印也不甚明显。
他倒行逆施,他穷途末路,两个人都是疯子,于纱笼下相互依偎。
李昇还想安抚温兰殊,他深知要循序渐进,能忍五年自然还能再忍下去,一旦温兰殊真的和他撕破脸,那么将会是鲜血的代价,温兰殊做得出来。
“求你……你杀了我……杀了我吧。”温兰殊轻轻喘息,他真的快要疯掉了,纱笼明明那么柔软,却让他窒息得透不过气。他受不了这样,为什么别的臣子只要每日点卯坐班完成分内事就好,而他要付出这么多?
“你就不能屈尊降贵,喜欢我一点儿吗?”李昇看着他的眼睛,“应该是我求你才对,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喜欢我、爱我,你怎么忍心离开我去蜀中,你怎么忍心丢下我!我知道,你一走肯定不回来了,你不会再回来了!我是皇帝又怎样,你不喜欢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离开我,当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吗?我控制你的人又如何,你只要找到机会,就会走,头也不回离开我,你知道我在乾极殿多难受吗?我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了……”
他箍着温兰殊的肩膀,晃着对方的躯体,“太冷了,真的太冷了,一刻看不到你我就要疯了,我们一起死吧,你就在我的墓室里和我一起……我带你去看我的陵墓,从我登基起就开始建造的陵墓。我听说你喜欢山水,就把那片陵墓定在了山水间,等我死后,我要你和我的绘像画在一起。我不想一个人走轮回路,他们不要我,把我扔在剑阁,我跑啊跑,后面有野兽追我,我好渴,只能在他们互相撕咬两败俱伤的时候喝他们的血,跑了好多天才追上那些车马……”
李昇从不畏惧这些伤疤出现在温兰殊面前,真龙天子将他的逆鳞展示出来,这是他身上最软最不为人所知的鳞片,显示着他这辈子所有的无助和不得已。他拽起温兰殊的手,将温热掌心覆盖在心脏上,没有衣料阻隔,肌肤相贴。
“感受到了吗?”
那颗咚咚直跳的心是李昇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温兰殊的手掌此刻距离心脏只有一腔之隔。
“这颗心爱你,很爱很爱,爱到发疯发狂——它很小,只塞得下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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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宦官在李昇的授意下去温兰殊府上宣旨,那根旌节还是到了温兰殊手里。
傍晚,李昇登上阙楼,自龙首原南望。江山如画,都在他手中,却虚无缥缈得似指间沙。
他连个温兰殊都控制不住,天下又如何呢?李昇手撑着栏杆,檐角风铃晃动,两个阙楼通过连廊连接,钩心斗角,依稀能看见太液池和含凉殿,葱郁茂密的林木掩映下,天地一片寂寥。
他拥有这一切,却什么都没有,真是荒谬。
身为大周的皇帝,他很难说自己切实握在手里的是什么。很多皇帝会在意千秋万岁名,所以压抑自己,做一些迎合礼义孝悌的事情。李昇不会,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皇帝是什么,是冷血,是自私自利。
李暐只看重太子,像他一样不知哪个妃子所生的儿子,自然不在“幸蜀”的队伍之中,他就得跑啊跑啊,努力追上那些马车,扒着横辕,求驾车的武将,不要丢下他。
他看到满车的珠宝,满车的美姬,以及一些勋贵,他们平时拿鼻孔看他,这会儿扒拉着他稚嫩的手,说太重了装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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