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贸然了,不仅自己贸然,还带着成明去冒险。可是她没有法子,这是一直以来唯一的心愿,她见不到阿玛与额捏,见不到哥子们,她也再没有玛玛了,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万丈宫墙下活着,她做不到!
皇帝自先农坛回来,老太太本叫人传话,说亲耕辛苦,免去昏定,皇帝却照常来了。他穿着一身苍葭色的常服袍,并未罩褂,由芳春引着,转进西暖阁。
懋贵妃亦在,已经陪太皇太后说了好一会子话了,今日她恭代亲蚕礼,照例是要来给太皇太后问安的。满屋子的人见皇帝来了,纷纷起身问安,皇帝目光散漫,趁着向太皇太后问安的空当,在屋子里扫过一圈,待太皇太后恕免,才免了贵妃的礼,于炕上落座。
太皇太后因问:“这是往年做惯了的事,你别嫌我烦,今年也照例问,一应都顺序?”
皇帝忙道:“都好。今年雨沃时丰,大哥哥做事妥当细致,再没有差错的。”
贵妃便道,“荣亲王福金亦是能干的人,命妇们赖她周全。今年的桑叶生得尤其好,蚕茧也结得好。规整肃穆,当真是天家气象。”
太皇太后慢慢“哦”了声,看着贵妃面上笑得温和,老太太膝上置了串十八子,开了春用香丸制作,可辟邪晦,“先前皇帝为我祭天,我当真就好了,可见皇天昊昊,圣明烛照,底下人的一言一行,俱落在眼里。”老太太顿了顿,问皇帝,“我听闻那次领事的仿佛是成明?成曜固然妥当,皇帝也该让后来的兄弟们历练历练,没得说咱们偏颇,不是么?”
贵妃面上把持着,心里已经不大是滋味了。老太太每每见着她总要打压她几句,只怕还是记恨着托奇楚氏吧!人太老即为妖,去年那一场风寒闹得那么严重,竟还让她挺过来了,赔进去一个宁妃,真是不中用。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呢?每天劳心劳力,还要战战兢兢。六宫里的人都是笑面虎,平常见着你毕恭毕敬的,背地里指不定不三不四议论什么。前后皆艰难,夹在中间还要扮出贤良的模样。也许只有等她的名号前头加一个“太”字,她才能够结束这种忧惧不安的日子,过一过承平时光。
皇帝清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澹然出尘,仿佛隔着河汉万里,“成明太莽撞,坏了事。孙儿罚他到上驷院思过,好好磨一磨性子。”
太皇太后果然问,“竟罚到上驷院去了么?他是年轻了些,你们也不该这样逼他。他额捏那日在慈宁宫,向来最得体的一个人,急得失态成什么样?奴才到底是奴才,纵然再有头有脸,也不该欺逼到主子身上。还没到称主子的时候,便由不得他放肆!”
这话仿佛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脆生生打在贵妃脸上。是啊,贵妃又怎样,皇贵妃又怎样,到了太皇太后与皇帝跟前,照旧只能称一声“奴才”,祖宗家法写得明明白白,只有中宫皇后,才当得起一声“主子娘娘”。
辜负此时
贵妃忙敛袍跪在地心, 真奇怪,隔着厚重的栽绒毯子与春袍,竟然还能觉得膝盖硌得发疼。她秉着惶恐的语调, 打头先来认错,“是奴才阿玛不晓事,请老主子、主子责罚。”
太皇太后却和和气气地道:“我与皇帝论的是前朝,与你无干。你既然做了皇帝的妃妾,母家如何,便与你无涉,更不必惶恐了。”
贵妃说是, “奴才谨遵老主子教诲。自打入宫来, 心里便只有老主子、主子,一心一意只为着天家。”
皇帝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上的扳指,不知将这话听进去了, 还是根本没有入耳。他的唇畔攒着极浅的笑, 将手中托着的茶盏搁下,瓷与木撞击,便发出沉闷的声响。落在贵妃耳中,不啻于惊雷。
皇帝声音却如常,继而轻哂, “也是理事的贵妃,无端妄自菲薄,反倒教人看轻。”他目光回转, 贵妃身边的宫女会意,一左一右将贵妃搀回去坐着。
尔后便是些家常的闲话, 贵妃不敢则声, 皇帝与太皇太后说了些亲耕上的趣事, 及至酉中时分,皇帝便与贵妃一道,辞别老太太,出了正殿门。
外头已经暗起来了,尚且能看见几分残霞,虽然开过春,风迎面吹着,总还是泛起冷意。贵妃怯寒,在廊下由宫人伺候着裹上斗篷,皇帝便在一旁静默地看。
贵妃偏过头,他背着光,哪怕隔得近,眉眼也是模糊的,她不觉叹了口气,说起惯例的套话,“主子机务巨万,也要注意身子。咱们六宫皆仰赖主子。”
皇帝也照旧是那样冠冕堂皇的回答,“知道了,你理六宫事辛苦,朕改日再去瞧你。”
改日,改日,这些年有无数个改日,却不知改的是哪一日?
这么些年,这样过下来,彼此也习惯了,心照不宣地知道,如果不出差错,这辈子都将这么过下去。
贵妃忽然觉得很好奇,那一位后来去了养心殿,究竟是怎么自处。年深日久,佳偶难免成怨偶,到了那日,她的心境,只怕与自己无差。
贵妃盈盈向皇帝福礼,知道皇帝不会与她一道出慈宁门,她也从没有这样的妄想。搭上宫婢的小臂,高底花盆底迈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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