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侯道:“别不信,如果是先帝,或许还有说法,咱们这位陛下,质朴纯真。陛下当时第一想的是刘松年,接着就是你。”
祝缨道:“当时就这么凶险了么?”
“先是一日一夜不醒,再是接连七日不起,齐王也从宫外赶回来侍疾,一直没有出去。”
“现在呢?”
“昨天又露面了,时间很短。”
祝缨道:“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交换了眼色,都想到了先帝驾崩时的光景。祝缨心里全是不乐:多少人的心血,你们一个就是不死,一个突然要死,误了多少事。
城门到了,两人住了口,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祝缨直接进宫面圣,从宫门到殿上,一路都有人点头示好,但他们都不太敢笑。
祝缨迈上大殿的台阶,看了一眼侍立的禁军、宦官,禁军她不能尽数了解,但是皇帝亲卫还是都认识的,皇帝身边的宦官也都是熟脸——皇帝的近侍没有被替换,问题不大。
她进了殿,适应了光线,舞拜。
皇帝赐了坐,祝缨听他的声音有些虚弱,谢座坐下。
“看到你来,我就放心啦!”皇帝说。
他的气息有些微弱,白发也多了许多,眼袋特别的大。祝缨道:“陛下怎么变成这样了?”
皇帝不想谈这个话题,而是说:“你这一路奔波,辛苦啦。”
祝缨忙表了一回忠心,说自己听说皇帝病了,“五内俱焚”不敢说辛苦,现在看到皇帝痊愈了,才勉强放心。请皇帝“保重”,因为“北地渐平”,顺势简要说了些北地的情况。
皇帝却不太关心的样子,听说一句“太平”,便摆了摆手:“知道了。”
杜世恩觑了个空儿,低声劝道:“陛下,该吃药了……”
祝缨便辞出去,皇帝道:“不要走远!”
“是。”
皇帝又想了一下,还是不放心,道:“卿有功!当赏!”
皇帝很快下令,爵禄之类的先放一放,先赐给祝缨一处离皇城很近的房子,近到步行上朝都不会迟到。
皇帝欲言又止,他突然病倒,自己也惊慌得不行,一醒就想着如何应对。思来想去,觉得现在的祝缨与先帝的刘松年比较像,这让皇帝安心。以皇帝的心意,祝缨顶好能值宿宫中,但是这不太合规矩。只好退而求其次。
祝缨谢了恩,看杜世恩服侍皇帝吃了药休息,才往政事堂去。
政事堂里只剩下窦朋一人。
祝缨不动声色,先拜见窦朋。窦朋唇上的水泡突破胡须的覆盖冒了出来,他说:“终于回来了。北地自在,不思京城了吗?”
祝缨向他说了北地的事,窦朋道:“你的奏本我这里都看了,你办事,再没有人不放心的。你收拾收拾,早日就回来上朝吧!”
祝缨道:“呃?是。”
窦朋恹恹地看了她一眼,道:“接下来可就不得闲了!冷侯能有假,你是没有的!”
“怎……”她本不想问的,可是这里既不见王云鹤,又不见郑熹,就不对味儿。
窦朋道:“王相公又病了,郑相公……今天早朝递的丁忧的奏本。”
“啊?不是,怎么这么突然?”
窦朋道:“他早就该丁忧了,当时是为了北地战事,如今你们都回来了,他当然要丁忧啦!从冷侯回来就有人上本,督促他早早回去守孝。他一走,压不住那些鬼。”
郑熹在的时候,不但能够压一压冼敬等人,还能压一压郑奕等人不要瞎跳。郑熹一旦不在朝上,不能及时压制,由着郑奕、冷云等人发挥,窦朋简直不敢想象那是什么局面!
王云鹤,同理。老头儿一病,不能上朝,就有人上蹿下跳,让郑熹也滚回家守孝。
你一拳我一脚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祝缨道:“那我先去王相公府上探病。”
“可别被打出来才好。”窦朋小有不满,王云鹤一病,冼敬等人因不安而躁动,可没少给他惹麻烦。
祝缨道:“您说笑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都没什么笑意,祝缨看窦朋不想多说话的样子,也识相地辞了出来。
秋高气爽,蓝蓝的天,造物完全感受不到世人的愁苦。
祝缨动了动脖子,抬脚往大理寺走去。
大理寺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她回来了!施季行率众迎接,笑称“节帅”。
祝缨道:“回来就解职啦!你不厚道,拿我开玩笑。”
施季行笑道:“是高兴!您回来了,咱们就有主心骨了!”
大理寺上下都高兴,祝缨不在的时候皇帝突然疾病,他们一时没了主意。原本,祝缨离开两年,大理寺虽然不如她在时,但是施季行也很能干,一切运转正常,施季行也自认完全可以胜任。
直到皇帝突然病倒。大理寺上下看着他,施季行第一反应是回家询问父亲怎么办。施季行才发现自己缺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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