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他换上干净的里衣,然后取出小布新做的那件衣服。上衣主色依旧为白,领口用红色包边,袖口则包着绿,被一条红绿相间的束带隔开的下摆则是湛湛的晴蓝。
他低头看了看,神情微动,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我拉着他往外走:“出来看看。”
灿灿晨光下,彩色显得更加艳丽,连带着白也带上几分耀人的光彩。
那种花叫春雀鲤,它的颜色以最和谐的方式在他身上绽放着。
我呆呆看了半晌,不安地想道,他当真是个美人。
没等到小布起床欣赏他的作品,武馆的三兄弟就驱车来接了。
戚伤桐对于他们的到来有些错愕,道:“我不是说,我会将傀儡送上门去吗?”
那三人的目光停顿在他身上,流露出一闪而逝的惊艳,随后消沉下去:“爹已经走了。”
戚伤桐默然片刻,轻声道:“节哀。”
“爹说,不用请人为他留魂起尸,既然他无缘得见傀儡的样子,那也是命,他没什么可抱怨的。”
戚伤桐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说:“好。”
他摇了摇铃铛,趺坐在地上的武师傀儡站了起来,走到三人面前。
他们不断打量着它,似在审量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木偶究竟是否继承了他们父亲家传的武学。
“不管怎样,还是让老师傅见见它吧。”
他说的“见”不是安慰之语,人死后不久,魂魄确实会徘徊一阵子。三人干脆地点了点头,道了句谢谢先生,便请我们上车。
戚伤桐关上院门,一道木色的影子啁啾着越过篱笆飞了出来,落在我肩上。
我侧头一看:“梨花怎么跟来了?”
三兄弟中的一人回过头来,诧异道:“这不是林家小姐的鹦鹉吗?原来在先生这里。”
戚伤桐便顺势问道:“你们认识那位林家小姐?”
“我们认得她的奶娘秦氏,就是她将戚先生的住处告诉我们的。”对方说,“听闻这几日林小姐的外祖来看她,竟将她的鹦鹉弄丢了,小姑娘在府中大吵大闹、不吃不喝,把林家上下都闹得不得安生,林老爷说要将她和秦大娘一起赶出去呢。”
我说:“好歹是亲生骨肉,又当着人家外公的面,这可赶不得吧。”
“话是如此。但外祖毕竟是外人,不能罩她一辈子。等他们一走,这林小姐在府中的日子更要不好过了。”
戚伤桐问:“她那奶娘呢?”
“秦大娘是林府里唯一一个好人了,只有她最待见林小姐,将她当亲生女儿养。这几日为给她找鹦鹉,急得头发都白了。”
三兄弟和戚伤桐纷纷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各自想到了动容处。
之后他们便沉默着一路无话,唯有梨花在我肩上越叫越欢,似为靠近家和主人而欢喜,不知烦恼为何物。
黄老师傅是半夜走的。在很久之前他就为自己置办好了寿衣与棺材,遗体已然入殓,还未下葬。
戚伤桐与我在他棺前上了香,香柱燃尽后,余烟中现出一个半实半虚的影子。三兄弟浑然未觉,我张口就要叫他,手突然被戚伤桐拍了拍。
他说:“他们看不见。”
我恍然醒悟,对那黄老师傅的鬼魂点了点头。他死后,浑浊的目光变得清澈,牢牢定在武师傀儡身上。
武师傀儡走上前来,将手平平伸出。长子竟领会了其意,把自己腰间的棍棒交到了它手里。
它一腿迈开,摆出一个无可挑剔的起手式,接着,一招一式地将一套棍法演示了出来。和谐、流畅、铿锵,一分不少,一分也不多。老者的鬼魂看着看着,双目闭了起来。
鬼是不会流泪的。
他复又睁眼,对着戚伤桐作了一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棺木。
“老师傅说,黄家祖传的二龙棍不必随他陪葬了,就拿出来放在傀儡手里吧。”戚伤桐说。
“戚先生?”三个男人从震撼中如梦初醒,“我爹……我爹和我们说话了?”
他们左顾右盼,戚伤桐道:“他已经走了。”直至他将这句话说完,那魂魄才淡化烟消。
“三位保重,我们告辞了。”
“戚先生……”身后传来扑通三声,是他们跪了下来,“谢谢先生,该给先生的报酬我们一分也不会少的!”
戚伤桐停步,回头道:“半车榉木、半车柏木,几位料理好令尊后事,无论何时送到我家,都可以。”
走出武馆的门,我将梨花从袖中掏了出来,它在我虎口上啄了几口,似不满我把它闷了这么久。
戚伤桐瞥了它一眼,笑道:“留了它这么多天,也该物归原主了。”
他拉住一个过路的人,问:“请问金线巷林府怎么走?”
对方给他指了路,离了好久还一步三回头地看他。
我问他:“你有没有发现,今天很多人都忍不住看你好几眼?”
“发现了。”他说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