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我把新魂带来了。”
又来了个人。这一位听上去像是这座宅子的主人,连执掌一座城的秦家人都要卑躬屈膝,想来身份不凡。可惜我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多了一个?一次性斩三人,不会让城里的百姓生怨吗?”那人拖着狐疑的音调,“忘了我是怎么说的?”
“少爷,第三个是我从路边捡到的。”秦与岸答。
“你做得不错。”那人语气稍缓,仍带着威严与矜贵。我熟悉这种腔调,当与那些主动以恭敬口吻攀谈的人说话时,我也会拿捏这样的语气。这是我早在十一二岁的年纪就从掌门那里学到的。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往这里靠近一步。
秦与岸立即小心翼翼地问:“少爷,那,我的侄儿……”
对方不耐烦道:“我这次回旃州带着他,请大渠山的道长为他补魂。”
秦与岸连声道:“谢谢少爷,我替大哥谢谢少爷。”他从怀中掏出另一张符纸,作势要丢,“现在将他们放出来?”
“你哥哥没跟你说过,没让你做的事不要替我决定。”那位公子的口气更加不耐,“你可以回去了。”
秦与岸声音更低:“是。”
两人的脚步声一同离开了这间房。
我问:“那是谁呀?”
“秦家背后的人呗。”囚车里的人说,“他们入主允城的第一天起就有传言,与火衣派交易的那二十车白银是燕家付的,只是没人信,燕家吃饱了撑的,掌握一个偏远小城做什么。”
“看来不是空穴来风。他从旃州来。能让姓秦的听话的,也只有姓燕的了。”我说,“证据还不止这些。那符纸是大渠山的道士画的,这镇魂旌大概也是——这可不是好弄到的东西。”
我几乎有些哭笑不得。才别过一个燕家人,又落进另一个燕家人手里。
两只新鬼兀自笑道:“死前还以为只有一张草席裹尸,没想到死后又此等待遇,不枉此生了。”
他们又问我:“这位老弟,看你年纪轻轻见识多广,你说那个大少爷为什么要困我们在此呢?”
我想了想说:“秦与岸说,要我们留在这里魂飞魄散。”
“所有做了鬼的不出七日都要下黄泉,这不是谁都知道吗。”他们哂道,“他莫非喜欢看魂魄下黄泉时的样子?”
我亦想不出所以然。
这间屋子只有一扇窗。秦与岸带我们进屋时,阳光已经照不进来了,直到此时,月光又穿窗而来,被窗棂裁成几个小小的亮方格,像层轻纱盖在我们面上。
“我困了。”
“鬼会睡觉吗?”
“会的。”我说。
“你回答得这么快,是没少睡吧。我听说无常门奴役鬼仆,让他们不眠不休地侍奉,你家主人可宽厚多了。”
“嗯。”我的目光浸在月光之中。我渴望自己是一株藤,可以把我的枝蔓沿着这透明的浅辉光柱攀援出去。
这一刻我十分想他。每一次提到他,我都想他。
深更半夜时分,我身边的两个鬼如愿以偿地睡着了。
明明该是蛙虫开始泛滥的初夏,阒寂的宅院中连一声虫鸣都听不见。我的思绪顺势蔓延到那方简单可爱的小院上,它应该已被付之一炬,却在我记忆中鲜明得仿佛真的会呼吸。
翌日清晨,门外响起更多的脚步声与说话声,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就像一夜之间都从土里钻出来的蝉似的。他们是那位养尊处优的燕大公子的家仆,从他们隐隐约约的谈话声中,我意识到他们失踪是在张罗招待一位客人。
那位“贵客”。
燕大又进了屋里来,这一次他终于舍得分了一缕眼神在我们三个脸上。接着,他便盯着我多看了一会儿。
“你。”他说。
我沉默着回望他。听他呼吸吐纳,必是内功强劲的人,脚步与手上动作却虚软无力。一个练功练歪的。
我瞄着他手上裹着的黑色手套正自腹诽,他又开口了,只是笑笑:“世上竟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人,有趣。”
我说:“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就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呢?”
他嗤笑道:“别用这种伎俩哄我。我不是在和你说话。”
他捡起镇魂旌随手夹在腋下,走到房间中央。我听见一阵沉重的石板推移之声,待他重新将旗帜展开,我们三张脸已朝下面对着一口黑洞洞的井。
那井口中透出的颜色比旗布更加幽暗,不仅吞噬光,亦吞噬一切声音,不知它到底有多深。那可怖的黑却对我有种莫名的吸引力。我只盯着看了一会儿,便产生一股强烈的冲动——我想跳下去。
燕大道:“这就是你们最后的归宿了。”
这一声将我的思绪拉回,目光总算从井口移开。我惊魂未定,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那底下是什么?”
燕大没有作答,手一松,把镇魂旌丢了下去。
刺骨的寒冷瞬间漫彻我的魂魄。
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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