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就好像突然生长出来的一样,但戚伤桐说这些花已经种了三年了。
我说:“花期还长,就算今天错过,明天也能看见开花的。”
他摇头:“就算是明天开的花,样子与今天也是不一样的。”
我好像懂了。
戚伤桐打了一桶井水,我帮他提上来,按照他吩咐将水倒在一个空桶里。他说清晨的井水太凉,需放两个时辰再用来浇花。说这些话时,他轻轻摸了摸牵牛花的喇叭,一只黄色的蝴蝶飞过来,在他手指上点了一下,又飞走了。
“前年我与小布小木打了个赌,我们三个都闻不到味道,赌哪一种花最香。但是这么久过去,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们,他们俩都忘了那个赌约,只有我还记着。”戚伤桐望着我,“我实在好奇,连兄,你能告诉我吗?”
我说:“牵牛花的香味最淡,龙葵、莲花也有淡香,离得近就能闻到,蔷薇香最馥郁,开满枝头时,满院子都会是它的香气。”
“多谢连兄。”他笑得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
“谁赢了?”
戚伤桐叹道:“小木。”
我问:“赌注是什么?”
他眨眨眼:“输的人给赢的人做一个月饭。”
我大笑起来:“这个赌注想必是你定的。”
“连兄真是料事如神。”
戚伤桐赏了一会儿花,又打了一桶水进厨房做饭去了。这一整个家中只有他一个需要吃饭,因此他下厨也很不讲究,将菜煮熟捞起,什么佐料都不用放,就盛出一盘,在灶台边支起一套木桌椅,斯文地用餐。
我说:“你这厨房洁净如新,看来是从不起油锅的。”
戚伤桐放下筷子:“油盐于我和白水无异,何必浪费。”
我又问:“你的菜是从哪来的?”
戚伤桐道:“屋后有菜圃,山上也有笋与菌子,只有我一张嘴,一年四季都不缺吃的。”
我想象了一下没调过味的笋子的味道,不敢想若是让我几十年如一日这样吃会怎样。
他笑道:“我小时候很讨厌吃饭,每次见妹妹吃得那么香都很不解,直到有一天家里摆宴席,宾客引经据典、用各种方式大赞菜肴的美味,我才知道原来舌头不光是用来说话,也能用来尝到许多滋味的。”
“戚兄小时候也是住在家里的么?”
他轻点一下头:“那是很小的时候了,当年我才五岁,妹妹也只有三岁。后来我就不住在家了。”
“原来戚兄与我同龄。”我没说自己的年纪是从宗门将我从溪水中捡起来那天算起的。
“那真巧。”戚伤桐说,“早年听闻二妹议亲,我还担心父母操之过急,连未婚夫的人品资质都不考察,只是看中背后妙殊宗的势力。今朝有幸与连兄相识,果真如传闻般青年才俊,无愧剑脉第一天骄之名,我这做哥哥的也就放心了。”
我越听心中越酸,捂着脸连连摇手道:“别挖苦我了,戚兄。现在就算我想,你父母也不会同意我当你妹夫的。”
戚伤桐淡淡道:“那可不一定。”他语气中忽然透出一股冷意。
我一愣,不动声色道:“怎么不一定,他们恐怕都以为我死了,令妹大好年华,还要她给死人未婚夫守节吗?就算你家愿意,我家师父和掌门也不会答应的,肯定是要退婚,以免耽误她另结姻缘。”只不过新的姻缘没准也是我的同门师兄弟。
戚伤桐静静听完,问:“连兄想回去吗?”
“我能回去吗?”我的确想回去查清自己死因,但想起那三声铜铃,心中有些没底。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连皮肤下透出的血色都如此逼真,它真的属于我么?
“为何不能?”他的语气好似十分困惑,“只要身体不损坏,你想走多远就走多远。”
见我沉默,他叹了口气,说:“那盘铃是控偶用的不假,但我既交了连兄这个朋友,就绝不会将它用在你身上。”
“戚兄是真君子。”我一激动,声音拔高了几分,“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戚兄不要挂怀,我——”
他摇摇头,又露出微笑:“连兄记得大婚之时将我父亲为二妹埋的女儿红寄一坛来给我就好,对了,别让他们知道你认识我。”
“戚兄,”我几近哽咽,“你是个好人,我又怎能为保自身清誉就装作与你不相识呢?待我回到宗门,一定在同辈师长中将你美名远播,为你洗脱世人污蔑。”
戚伤桐忙说:“这倒不必,哈哈。”他的笑变得有些尴尬。
“我也是开玩笑的。”我说。
他长舒一口气:“原来如此。”
我虽说要走,也没有即刻告辞的打算。小木说我这身体要少淋雨,因此与小布一块儿替我做一套雨具。
没有戚伤桐催促,这两个小童做起事来就十分磨蹭,今日劈竹子,明日才贴伞面。我看着他们劳动,产生另一个问题:“你们离群索居,做偶的木材啊、做衣服的布啊难不成都是三年前自己带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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