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末,周亦舟从国外回到海市。
凌晨时分,机场依旧人潮如织,他拖着巨大行李箱坐上路边的士,挺括外套被压出几层错落的褶,仿佛骤起波澜的湖面。
手机里传来苏臣的调侃。
“哟,还知道回来呢?这次打算待多久,我给您递绿头牌啊。”
周亦舟和他是相熟发小,很习惯这贱嗖嗖的语气,于是笑着回道:“怕你寂寞,就不走了,以后留在国内发展。”
他一开口,便冲淡了周身自带的疏离感,仿佛云端仙人落回地面,苏臣在电话那头笑得像唐老鸭,嘎嘎嘎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关心他。
“真的假的?你不是才在国外办了画展,前程广阔,干嘛突然回来?”
不等周亦舟回答,他又炮仗般接连道:“当初你二话不说就出了国,说什么进修艺术,倒是便宜了那个姓叶的小子。”
“现在人家可是你家老爷子的重点培养对象,去年刚毕业就进了周氏集团做事,当高管经理,手上项目多得嘞……切!”
这语气酸的,周亦舟忍笑,慢条斯理地纠正他:“叶覃上学时就擅长商科,他进公司是理所应当,不是捡便宜。”
叶覃是他弟弟,从小就对数字敏感,如今进了周氏也算情理之中。
苏臣翻了个白眼,恨铁不成钢道:“我这都是为了谁?你比他大三岁,要继承周氏也是你来好不好,哪里轮得到那个后妈生的弟弟?”
“真是对牛弹琴,挂了!”
急促的嘟嘟声紧跟着响起,周亦舟笑了下,没怎么在意。
他知道苏臣不喜欢叶覃,从小到大,有叶覃在的地方苏臣就没个好脸色,仿佛下一秒,这个后妈的儿子就要陷害周亦舟一样。
但事实上,叶覃对周亦舟相当恭敬,甚至恭敬到有些疏离。
周家的关系也没有圈子想象得那么狗血。
周亦舟的父母是商业联姻,彼此没有多深的感情,周母生下周亦舟后,没过多久就因病去世了。周父本不打算再娶,谁料几年后偶遇叶母,立马老房子着火般谈起了恋爱。
叶母是个温柔体面的女人,婚前就对周亦舟没得说,婚后有了叶覃,也依旧视周亦舟如己出,将他照顾得很好。
周亦舟按部就班地长大,中学时因为兴趣使然去学画画,高三就保送进了国外的知名艺术院校。他在艺术上很有天赋,聪明通透,人又漂亮幽默,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身边都永远不缺拥簇和善意。
周亦舟想,活了二十多年,唯一对他有些疏离的,大概就是叶覃这个便宜弟弟吧。
超过十小时的跨国航班,他早就在空中睡饱,从机场回到公寓后也精神奕奕。
公寓位于市中心,是他十八岁时外婆送的生日礼物之一,也是他出国前最常住的地方。只是开门后,周亦舟有些惊讶——几年没居住的公寓并不脏,反而洁净如新,似乎有人定期来清理打扫,阳台的架子上居然还摆放着一束新鲜百合。
应该是叶母吩咐的,他想,家里这么周到体贴的,似乎也只有她了。
周亦舟放下行李箱,倒了杯水,略微放松地站在窗前看夜景。
月光如水,这里是热带边的海滨城市,十二月了,外头植物依旧生机勃勃,茂盛树影在夜色中摇曳,霓虹透过窗折射在周亦舟脸上,衬得他眉眼愈发漂亮出尘,恍若仙人。
寂静的夜里,只能听见远处隐约的浪潮起伏声。
忽然。
身后传来一阵密码锁响起的声响。
周亦舟一顿。
……进贼了?
他面不改色地转头,心里已经在想报完警后,要不要顺便投诉一下物业的安全管理。
下一秒,却对上一双略带疲惫的丹凤眼。
眼睛的主人也正抬头,猝不及防地看见他,瞬间就怔愣在了原地,用一种罕见的呆滞表情与他对视。
寂静的夜里,弥漫着清淡的百合香。
半晌。
还是周亦舟率先打破了沉默。
“晚上好啊。”
他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青年,昳丽的眉眼一弯,露出久别重逢的笑容:“……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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