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孟决问道。
原野坐起来,好像早知道孟决来了,他放下琴说,“随便弹的。”
“不用记下来吗?”
原野勾起嘴角,脸上浮现几分嘲讽的神情,然而他的下一句让孟决意识到他大概只是自嘲。
“已经忘了。”他说。
孟决半天没说话,原野看了他一眼,又补充道,“即兴就是这样,音乐转化的只是当下的感受,没必要记——来电了?”他岔开话题。
孟决慢吞吞地点了点头,露出了只有谈持股方案时才会流露的认真神情,“应该是跳闸了,明天找管家再来看看——只是当下的,感受?”孟决又把话题扯了回去。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问,语气中透露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所以,你现在很不高兴?”
不然琴声为什么那么忧愁阴郁,没有一点生机。
“原野?”
原野调试设备的身影似乎是顿了顿,但还是没说什么,他换了一把琴,把手上这把落日色的大g放回了琴架,又把印着蝴蝶的那把黑白相间的琴背在了身上。
“对了,我好像还没有听过你唱歌呢。”
孟决轻松地说完,发现原野并没有想搭理他。
一时之间他感觉自己像个硬想挤进年轻人圈子的聒噪长辈,他觉得尴尬,便闭上了嘴。
原野只是调了调音,便问,“你想听吗?”
没得到回应,原野指了指鼓凳,“坐那。”
孟决本想开灯,但是开关在楼梯口,离得远,脚底下又都是乱缠乱绕的电线,就只好冲黑暗里的鼓凳走去,坐在了上面。
“踩一下底鼓。”原野说。
孟决低头找了找,然后像踩油门一样把脚全放在底踩上,往下压了压,踩锤打在底鼓上,软绵绵的一声。
“脚后跟可以不用踩实,用脚尖发力。”原野听到他踩完,甚至没有往这边看一眼,继续解着缠成一团的琴线。
孟决按照他的说法又重新踩了两脚,那声音确实更加坚挺,更有打击乐的钝感了。
孟决收回脚,看向原野,“所以你想我做什么?”
“踩镲也踩上,帮我打个节奏型。”原野把话筒架转了个方向,面向孟决。
“不会。”孟决说。
“教你。”原野把背在胸前的琴转到后背,站到孟决身后,弯腰塞进他手里两根磨损严重的vicfirth鼓棒,然后把他的手握在手里,在军鼓、通鼓与踩镲中移动。
孟决把西装衬衣的衣袖撸起,扣在了肘腕,按照刚才的顺序又打了一遍。
虽然节奏不稳,但好赖能顺下来,孟决呼出一口气,感觉到后背已经湿了,还好他一向学东西快,没让原野一遍又一遍地教。
他弟弟没什么耐心,他是知道的。
原野有些意外地看他,没想到孟决的手脚这么协调,别人练一个礼拜的活儿他一下子就学会了。
“你平常听什么?”他沉静的语气中有些期待。
孟决想说自己平常不听歌,但他这会儿说不出口,显得自己太没情调,他想了半天,想起章北迦大学时老插个耳机在p3里听爱我还是他,又酸又腻歪,孟决没听几次就扔给了他,但那歌手名字简单好记。
于是他说,“陶喆。”
原野嗯了一声,似乎并不陌生,他走回了话筒面前,简单试了试麦,“黑色柳丁,待会儿我让你进你再进。”
说完,他在黑暗中静默了半晌,似乎在回忆吉他的弹法,随后,他顿了顿,向前走了一步,嘴唇停在离话筒一寸的地方。
tro是吉他lo,全程泛音,极其炫技,原野左手中指戴着银色的滑棒,滑帮用完点泛音,孟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吉他弹法,人声加进来的时候,动听得跟海豚叫似的。
:今天我心情有一点怪怪的
但是说不出来到底为什么
好像有一些悲伤的征兆
可是病因不知道
头上有橘色的加州阳光
我的口袋只有黑色的柳丁
我只有一个蓝色的感觉
不要问我为什么
原野从口袋摸出一个白色的拨片,扫了下弦,然后握在掌心里,继续弹主音。
:很想说
但又觉得没有话好说
我只恨我自己
逃不出这监狱
或许我是个没有出息的小虫
不该一直做梦
你不是个英雄
主歌结束,原野踩了一脚地上的效果器,给吉他加了失真,然后抬头冲孟决的方向看了一眼,开始扫弦弹节奏。
孟决反应迅速地接上了他停顿的当口,用原野刚刚教他的鼓点节奏铺了个底,这是段非常生猛直接的重金属吉他riff,原野快速地扫弦,似乎是找到了他们乐队平常的感觉,原始、躁动。他用迷人摇晃的身体打着拍子,因为足够熟稔而显得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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