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蝉精演天数,将整个徐州变成风水阵眼,在魔源成形、决战到来之前,拼命争取一次清气甘霖,普洒人间,使众人在魔氛之下获得珍贵的补养机会,能够积起反抗的力量。
她帮刘备排布精兵,按照阵眼分守各个法阵,又在州牧府主邸建起法阵,将身负皇龙之气的刘备笼罩于此,亲兵卫护,以镇住整个徐州。
“刘使君一定要行动迅速。先引精兵杀灭魔源中涌出的先头魔兵,抑住魔源无限生出群鬼之兵的频率。击破魔源阵眼之事由我来做。”
在这一分半点不能发呆喘息的致命时刻,刘备眼看着校场列阵的先锋精兵,众人呼吸时都要狠吞咽喉,不然心就会冲出脖腔跳出来。
几乎不发脾气的刘备,面对浑身瑟颤的传令兵,赫然按住腰间宝剑,“你们怎能让他过去……?!”
“即使只是短暂的清气洗练,也唤起那无双的猛威,我们谁能靠近半步……?”传令兵冷汗涔涔。
“先前拿去徐州旧物中那身红锦战甲,我们只以为是前主想要重观昔日之物……”
刘备猛推剑柄,腰间宝剑铿然一震,惊忧无处可发,“这要我如何向蝉姑娘交代……!”
哪怕貂蝉现身稍晚半点,刘备都不至于突觉心伤至此。紧跟着他那句恨叹,貂蝉直愣愣地御风化形冲到他身边,且没有半字废话,倾尽全心地向他猛诉如何应对危难。
“玄德公,将各处阵眼精兵布阵安插,绝不能离开我的阵法范围半步。您则镇坐主邸……”
貂蝉骤断话语,眼看刘备神情欲碎,好像咬断几回舌头,也开不了口。
她的精神紧凝得像一把剑锋,太锋利、太认真了,以至于即将折断,碎成万片。她凝着这种神思,冷秀的眼珠动起来时,也像用刀片在自己、在所观之物身上割。
她就这般陡转眼神,看向刘备身后兵阵。他们不该在这里,按计划应在城外魔源之中厮杀除尽先头魔兵,这时惊险归城才对。
可貂蝉猛烈奔波,乘御幻光将风水大阵全部激至神力汹涌,并没有遭到魔兵冲击的震裂影响,这说明那汹汹群鬼分明已被压制住了。
有一团烈火般的、滚烫又生啃人心的痛楚猛攻貂蝉心房,她像是要立刻吃人般晃了一下头,美丽的少女已至精神重压的尖锋,现出猛兽的本形。
“先锋精兵没有发动,魔兵之潮是怎么挡住的?!”
貂蝉瞠着明眸,赫然看向刘备,像是要往死里撒泼的孩子。刘备被她看得几乎踉跄半步。
“蝉姑娘……”
貂蝉沉愣片刻,凛然回眸看向校场另侧。硕巨的兵器架默默指向黑云滚滚的天空。
方天画戟不见了。
貂蝉微抬下颚,连反含下唇的动作也慢了半拍。她突然明白了。
「女流」宗门大阵尚未完成,魔氛突涌又封锁徐州四野,断绝同修支援之时,魔源却已汹涌而成。在此情形下,貂蝉与命运斗得如同猛兽撕咬互食。
其实她并不是神女。她有极限,是会被打垮的。
貂蝉眼神发空,始终微瞠眼珠,她的全部意志都堵在心头,堵得她受重伤也做不出反应。
“蝉姑娘……!”
貂蝉陡化幻光,转身奔离。刘备的柔声碎在呼啸的风里。这人间充满群鬼的咆哮,她的敌手们暴跳着来杀她了。
但是貂蝉想,她就算心被捏碎、身被分解,也要由她自己来杀自己。
于是她冲进小园素屋,冲进那片虚妄短瞬的桃源,尽管她害怕面对窒息的无限空寂。
貂蝉还是走进了这片空寂。铁灰色的人间笼罩在滚滚妖云下,帘幕花木冷冷吹摇,像无穷尽的沉冷深水,把她孤独地卷进来。
她那孩子般凝得死紧的、认真到仿佛无神的神色,骤然动摇开裂。
风吹起窗下砚石压盖的纸笺,那单薄的纸影却比貂蝉的剑还锋利。
貂蝉走过去。她是如此聪慧,已预见到她将要看到什么。她要面对轰然涌至面前、从她的天灵骨灌进来,乃至将脏腑心肠全都冲碎的,这冰冷洪流般的命运。
她看向纸笺。吕布缺点太多,豪雄残忍,痴武短谋。但他写得一手好字,那字仿佛是他心的缩影,那般龙形飞扬。
这毫无温情、有着冷铁般悲哀傲骨的吕奉先,他写得这样漂亮的字,却不肯给貂蝉写半句情话。
“蝉儿,活下去,忘了我。你能做到。”
可是,这也算是情话吧?貂蝉凝望着纸笺,她的心绪竟是孩子气的,是真的在极其仔细地自问道。
吕布惦念自己的安危,他要自己活下去,在这妖魔吞噬的晦暗人间里,在那将要天天年年硬生生独活下去的漫长岁月中。
貂蝉突然笑了。这个吕奉先啊……总是惹自己生气,惹自己伤心。
她单手揉碎纸笺,粉末和黯淡的花雨一起飞散风中。
貂蝉死紧地握起这只拳头,紧到骨头爆裂,浑身发抖。她像突然找不到自己的心一般,狂乱地转着盲瞎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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