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打电话。
角落蜷着四个人,我,我妈,蒋慕然,还有蒋慕然他妈。流氓小弟拎着钢管在水泥地上拖,咆哮着问王通那小子到哪了?钱呢?蒋慕然正靠着他妈后背睡觉,被他吓得一抖,像只乌龟缩进大人的怀里,我妈温柔地安慰我,很快就没事了不怕啊筱筱,警察叔叔和爸爸都会来的,有妈在不用怕。
眼镜男吸了几口烟扔在脚底碾灭,示意众人安静,我保证该给的钱一分也不会少一定到各位的口袋里,现在的正事是解决人质。我翻看自己年幼的双手,扯了扯我妈的衣服,她依旧挂着笑容说,没事,妈在。我抱紧我妈,又酸又涩地扒她手腕上的绳结,操,死活解不开,我他妈可没哭,这只是场梦。
眼镜男吩咐一个持刀小喽啰把我搬上台球桌,动手脱自己的银表和皮带。我妈尖叫一声,脖子被刀架住,她的手臂反绑在身后,像一只折了翅膀的麻雀,为了站起来靠着腰脊不断朝地面撞,直起身,再撞,额头沾了黑色的灰,红色的是血。她眼睛瞪得老大了,几滴泪焦急地蹦在地上,说实话我有点看不下去了,我并不想让她哭。
操你妈的别拽我你个死婆娘!滚一边去!
我妈用牙咬他的裤脚,小喽啰残忍地踹开她。如果这样的人去写作文,一定能很快写完,他只要多凑几句脏话就够了,洋洋洒洒肯定不在话下,多彰显反社会人民话语的力量啊。
他拽着我的头发,我妈喊求求你们,不要动我女儿,求求你们放过她
其实我都懂,不幸每天都会上演,而我已经很幸运了,我有一个好妈妈她会做好吃的饭菜,帮我挑漂亮的衣服,还会在我和蒋慕然吵架后教我道歉,我爱她。绑架并不是凭空捏造,它完全有可能发生在我身上,也可能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我没经历过苦难,但我现在挺悲伤的,因为它正在我面前上演。
眼镜男脱掉我的白色裤袜,把手放在我腿根抚摸,我妈疯了般冲过来,嘶叫着不要碰她。我害怕地大哭,想让我妈停下来,让她不要再说话,不要再那么卑微地、像只蝼蚁一样跪在地上。可我本能地感到懦弱、恐惧,我开始喊我妈救我,废弃的建筑空旷,我听见无比绝望嘶哑的尖叫声,我从来没这么卖命地喊过。唉,我觉得她好吵。
筱筱!
我妈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我看见她眸子里翻涌着哀伤,我们静静对视了一眼。
临近上小学的那个暑假,我从幼儿园顺利晋级即将步入新的人生阶段,我妈兴奋又紧张地为我置办学习用品,边摸书包边念叨着我怎么这么快就长大了,她还没看够呢,常常趁我睡觉时偷亲我的脸。我妈的吻软得像果冻,还很香。
进校门前我妈抱了我很久,很不舍似的,抱得我很疼。我妈是个多愁善感的母亲,她帮我背上书包,整理好我的校服,千叮咛万嘱咐之后放手让我离开。我迈着短小的步伐跨入校园,强烈的直觉支配了我的双腿,一股迷茫不安的情绪促使我停下脚步回头寻找我妈我妈正念念不舍地对我招手,那天我很开心,我没哭。
她再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时,那份浓烈的悲恸几乎要灼伤我的双眼。她好爱我。
我真不愿意回想这个时刻,我每年都要梦见一回,梦见我妈如何被畜生们折磨。五六个人轮番上阵,我妈的脸被扇了不下百次,嘴角流血,高高肿起。有人拿铁棍砸她呼救的双手,有人将滚烫的烟蒂碾在她胸前,一群杀千刀的。
我感觉有好多好多的人,明明只有那几个,可时间被拉得极其漫长,煎熬到我的眼泪都流干了。戳到爽点的小喽啰押着我,让我睁大眼看清楚,好好看看我妈是怎样从泪流满面到面如死灰的。我记得很牢,那张台球桌全是血,还躺了一个可怕的女人,是我妈。
我妈被他们扔在地上,蒋慕然的妈妈被抬上了桌。她们都是不幸的人。
那年我满十岁,我只想去找妈妈,我跪在她身旁试图叫醒她,她的肉体残缺不堪模样可怖,我不敢去碰。周围响起女人的哀叫和畜生们发出的恶心动静,我凝视去听,哪怕她的嘴唇肿烂,根本看不出是死是活。她闭着眼说,筱筱,你要好好长大。
好,妈你不要死。我求她。
我妈笑了,她是笑着死的。多好啊,还有我陪在身边,多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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