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只是个半大的少年,跟孩子自然是没什么好计较的,谢怀钰怎么贬损她都无所谓,但身处深宫,有些话说得,有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
“宋彧毕竟是大朝名义上的皇帝,方才的话谢小公子以后莫说为好。”
“你!”
本想撕开她故作清高的面具,没想到反被教训,谢怀钰顿时气急败坏。
身为族中末子,父母溺爱不提,兄长们也处处让着他,除了四哥再没别的人敢对他说教,温久凭什么摆出长辈的姿态教训他?
“嘴巴长在我身上,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凭什么管我?”
“你能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吗?”
温久冷冷地反问:“谢氏满门忠烈,你确定要因口舌之快让家族被扣上乱臣贼子的罪名遗臭万年吗?”
“我……”
谢怀钰哑然。
不得不承认,温久说的有道理。
到底是世家大族的孩子,谢怀钰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但又断不可能向温久承认自己错了,他哼了声,大踏步向前走,也不管温久跟不跟得上。
明摆了是在怄气。
温久摇了摇头——果然还是个孩子。
宫苑深1
谢怀钰将温久带去的地方是皇后寝宫,看到“青鸾殿”几个字时,温久一愣:“这里……”
“你不是宋彧的皇后嘛,从哪来就回哪去。”谢怀钰讥讽道。
四哥只让他安顿好温久,至于安顿在哪、具体怎么安顿,既然没细说,自然不在他操心的范围。
事情办完,他只想尽快逃离这讨厌的女人,临走前不忘语带威胁地警告:“劝你识相些,别去碍四哥的眼。”
青鸾殿的宫人面面相觑,见谢怀钰态度如此之恶劣,心道江山果然要易主了,这位好歹是位皇后,谢怀蔺说话竟如此嚣张。
他们偷偷打量着温久,流露出可怜又鄙夷的神情。
谢小公子的态度基本代表着都督的态度——抛弃了未来皇帝,可想而知温久的日子是不好过了。
望着少年逐渐远去的背影,温久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万般皆报应。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室内,刚迈进门槛便眼前一黑,脚下跟着踉跄。
温久慌忙扶住门框,努力稳住身形。
从封后大典到敌军兵临城下,再到九死一生以及与故人重逢,一番经历令她身心俱疲,方才和谢怀钰对话全靠意志力强撑。
她又弯腰剧烈咳嗽了几声,外面的宫女不知是没听见还是装听不见,竟无一人进来询问她的情况。
喉咙涌上的铁锈味赶走了几分眩晕,温久摸索着走到榻前,费力地坐在大红锦被上。
身体得到片刻放松,先前压抑着的那些情绪再次泛起波澜。
谢怀蔺回来了。
这个事实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几乎是下意识的,手指艰难地移动到腰间,层层叠叠的嫁衣之下隐藏着一个小巧的藕色荷包,她用力攥住。
即便有布料相隔,指尖传来的尖锐触感仍足以令她得到片刻清醒。
那个人又救了她一次,从宋彧手中。
十三岁那年,少年如灼灼烈日照耀了她的生活,而今又穿透京城的阴翳,为风雨飘摇的山河带来新的曙光。
谢怀蔺耀耀如昨,她却被黑暗侵蚀太久,已经失去站在太阳下的资格了。
烛火跳跃,倒映在床帐上的残影不断伸长变化,拉拽着思绪回到三年前那天。
……
“温久,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少年冒着被砍头的风险从岭南一路疾驰入京,温久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惊惶的一面。
哪怕家破人亡、丢了爵位,谢怀蔺也没有像这般失魂落魄过。
仿佛溺水者失去最后的稻草,又像惨遭主人抛弃的幼犬——狼狈、脆弱、不堪一击。
“有人逼你对不对?”
少年攥紧揉皱了的和离书,那双能轻而易举握住沉重兵器的手此刻颤抖不已。
“别怕,告诉我,是哪个混账逼你……”
“没有人逼我。”温久淡声打断,“我也没有任何迫不得已的苦衷。”
她顿了顿:“与你和离是出于我自身的意志。”
“为什么……”
谢怀蔺仍不相信,只当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他神色焦急,声线颤抖,近乎卑微道:“久久,我不会让你等太长时间的,给我两年、不,一年,只要一年我就能荡平岭南贼寇……”
“谢怀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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