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久并没有放在心上,况且此刻显然不是叙旧的时机,所以她朝太医略一颔首表示问候。
她走到床前,还没开口,谢怀蔺就怒吼道:“滚,都滚,我不治!”
“谢怀蔺。”
她冷声唤道,上一刻还在闹腾的病人瞬间安静,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是……你?”
他颤抖着声音,试探性地喊了一句:“是你吗,温久?”
“是我。”
即便得到肯定的回答,谢怀蔺还是露出像在做梦的表情,他轻声喃喃:“我还以为,你讨厌我讨厌到不愿出现在我的梦中……”
心脏倏地痉挛,温久忽略那阵刺痛:“你受伤了,得接受治疗。”
“我不要。”
谢怀蔺半懵半醒,伤口恶化引发了低烧,或许正是这个缘故才表现得一反常态,固执地不肯让人靠近。
——除了温久。
温久发出一声叹息,抬手抚上他的额头。
“听话,谢怀蔺,别让太医们为难。”
冰冰凉凉的小手缓解了脸上燥热,谢怀蔺像只温顺的大型犬轻蹭她的掌心。
“他们都欺负我,连你也是。”
男人用和高大身躯不相匹配的委屈声音控诉着,杀伐果决的形象毁于一旦。
不止是何院使,连待在谢怀蔺身边还算久的陈嵩也是第一次见,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这位战功显赫的大都督难得表现出脆弱的一面,他拉住温久的另一只手,搁置在胸口:“我好疼啊,这里,好疼。”
理智告诉温久应该甩开他的手,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但谢怀蔺像个孩子一样喊疼让她心酸不已,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抽身离去,就这样任凭他拉着自己。
“让太医给你重新上药就不疼了。”
温久忍住泪,努力露出一个笑容,轻哄:“好不好?”
“那你别离开我。”
谢怀蔺双目通红,像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幼兽:“你别走,我会听你话的,真的,什么都听。”
“……好,我不走。”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人安抚好,温久耐心哄着:“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谢怀蔺这才放下心,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攥紧温久的手,而后沉沉睡去。
见他陷入昏迷,温久赶紧向老太医使了个眼色,后者手忙脚乱地开始为谢怀蔺清理伤口。
陈嵩在一旁看着,内心百感交集。
在岭南厮杀的那些日子里,有一天他们成功斩杀山匪的头领,将士们开庆功宴闹到很晚,陈嵩不胜酒力借口离席,从谢怀蔺帐前经过时,撞见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令岭南贼寇和沿海海盗闻风丧胆的男人醉卧桌上,怀里抱着那纸皱巴巴的和离书,嘴里翻来覆去念的都是同一个人的名字——
温久,温久。
彼时陈嵩只当谢怀蔺是恨极了温久,如今看来,他那个样子哪里是恨,分明是爱到深处,痛苦至斯。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少女一眼。
原本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就结果而言,请温久过来算是请对了。
心病还需心药医,对谢怀蔺而言温久才是灵丹妙药。
剪刀剪开和血肉纠缠在一起的绷带,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口。太医往伤口上撒药粉,睡梦中的谢怀蔺发出一声闷哼。
温久看得眼角泛酸,注意到谢怀蔺身上除了胸口这处,还有好几道显眼的旧伤。
那些伤口形状和位置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很深,即便愈合了,也能想象出当时的惨状。
在岭南的三年,谢怀蔺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他……这几年过得好么?”
理智脱离掌控,温久问完就后悔了——想想也知道,岭南那等凶险之地,谢怀蔺怎么可能过得好呢?
“一点都不好。”
果然,陈嵩回答道:“受伤都是家常便饭,有好几次差点连命都丢了,虽然拼命战斗着,但给人的感觉却很消极,仿佛想有个正当理由死去。”
温久痛苦地闭上了眼,脑海中情难自禁地描绘出刀光血影的画面。
“可这次不太一样。”
陈嵩观察着少女的神情,小心斟酌词句。
“和岭南不同的是这次他有了希望,有了归宿,所以拼命杀敌只为能尽快回去见日思夜念的那个人。”
他言尽于此,没有直接点名道姓,暗暗祈祷这番话能让少女明白都督的真心。
榻上的男人眉头皱成个“川”字,睡得并不安稳。
何苦呢?
温久无比自责地想——
为了我这样的人,谢怀蔺,你何苦呢?
沉疴愈2
谢怀蔺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伤口还在嘶嘶抽疼,但热度已经退了,他扶着额头费劲地转动眼珠,余光瞥见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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