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梓瑕回到永昌坊王宅,却发现王蕴已经坐在堂前等她。她忽然感到自己刚刚被李舒白握过的手灼灼地烧起来,让她感觉到一阵心虚。而王蕴却朝她微微而笑,依然是那一派光风霁月的温柔模样,让她觉得心下稍微安定,又觉得更加亏欠愧疚。她在他面前坐下,小心地问:“今日御林军得闲么?这么早便过来了。”他点头说道:“是啊,天气这么冷,圣上龙体欠安,最近都不上朝,宫中也无需时时高度警戒着。”黄梓瑕见炉水已经冒了蟹眼,便洗手碾茶,替他点了一盏茶。他陪在她身边看着茶水,又忽然问:“这么冷,怎么还要出去?在家里毕竟暖和些。”她低头弄茶,平淡地说:“周子秦找我,我们一起去鄂王府看了看,查找一下线索。”“难怪穿着男子服装呢。”他笑道,接过她递来的茶,细品其中的暗香与苦涩,一时怔怔出神,没再说话。黄梓瑕便问:“茶弄得不好吗?”“很好。”他说着,又转头看她,脸上浮起淡淡笑意,“在鄂王府查了这么久,一直待到现在?”黄梓瑕低头品茶,淡淡“嗯”了一声。王蕴望着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问:“那么,去城南又是为何呢?”原来他早已知道自己去了城南。黄梓瑕只觉得脊背微微一僵,待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与李舒白在回来的路上肯定无人跟踪,才神情平淡地掠了掠头发说:“夔王的那张符咒,你知道的,背后必定有人动了手脚。周子秦一定要拉我去夔王府,我也没办法,只能跟着他们一起去城南查看了一下放符咒的盒子,看是否有可乘之机。”见她反应如此平静,王蕴也笑了,说:“子秦就是这么荒诞,从不管他人想法。”黄梓瑕低头,再不说话。王蕴看着她低垂的侧面,犹豫许久,说:“我要回琅琊一段时间。”黄梓瑕抬眼,询问地看着他。“即将过年了,我这个长房长孙,自然要回去祭祖的,每年如此,没有办法……”他说着,以期盼的目光看着她。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避开了他的目光,说:“一路平安,早日归来。”王蕴见她如此说,忍不住探头凑近了她,在她耳边问:“你……不准备和我一起去吗?”黄梓瑕感觉到他的气息轻轻地喷在自己耳畔,一种异样的酥麻感觉。她觉得异常紧张,忍不住别开了脸:“我……以什么身份去呢?哪有……还未过门的女子,先陪未婚夫过去祭祖的?”王蕴不由得笑了出来,轻轻抬手替她理了理鬓发,低声说:“是我异想天开了……是啊,这怎么合适?”
黄梓瑕沉默低头,感觉到他的指尖轻轻擦过自己的脸颊,一种异样的触感。她心口升起一种不安的情绪,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子,往后避开他的手指。而他的手却往下滑去,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低下头凝视着她,那眼中蒙着一层湿润水汽,深深地看着她,问:“我要走了,你……要送我吗?”天色已近黄昏,外间的雪色映着天光,金紫颜色绚烂地蒙在他们身上。这瑰丽的颜色也让王蕴的面容染上了一层仿佛是伤感,又仿佛是眷恋的神情,他俯头望着她,微启淡色的双唇,轻声叫她:“梓瑕……”他的声音迷离而带着一种摇曳的神思,让黄梓瑕的身体不禁轻轻颤抖起来,不自觉地尽力向后仰去,避开他那几乎近在咫尺的呼吸。他轻按住她瑟瑟发抖的双肩,俯下身去,却看见了她眼中瞬间蒙上的一层水汽。她知道自己已经避无可避,只能紧闭上眼睛,颤抖的睫毛盖住了她涌上来的恐慌,却无法遮掩她身体的战栗。他的呼吸陡然沉重起来,在全身汩汩行走的灼热血液仿佛瞬间冷却了下来,夕阳收起了迷离旖旎的金紫色,昏暗笼罩在室内,她明明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他却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清晰地看到她。他的唇终于只是落在她的额头之上,就像一只蝴蝶轻触一朵初绽的豆蔻花,一瞬间的接触,便分开了。黄梓瑕呆了片刻,发觉并没有其他动静,才慢慢睁开眼睛。王蕴轻轻放开了她,转头站起,声音略有沙哑:“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一个人留在京城,可要小心。”“我……会的。”她咬住下唇,含糊地说。“那么,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王蕴说着,转身就往外走去。黄梓瑕默然跟在他的身后,送他走出花厅。小庭积雪皑皑,冷风吹来,王蕴走到门口,略微停了一下,才转头看她,见她低头默然,一张苍白的面容如夜风中的芙蓉一般,下巴莲萼尖尖,纤瘦可怜。那种让他觉得恼怒的情绪,在这一刻又渐渐退却了,他不由自主地抬手帮她拢了拢衣领,轻声说:“长安冬天这么冷,你可一定要注意照顾好自己。”她抬头望着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嗯,你也是,此去一路劳顿,切记要处处小心。”他点头,握一握她的手,说:“赶紧回去吧。”黄梓瑕点头,却一直站在门口,目送着他离开。王蕴离开长安,前往琅琊后,天气越见寒冷。到除夕那日,天空晴朗,却依然寒气凌冽。王家的仆从照顾人十分妥帖周到,宅中灯笼彩缎都早早挂好了,大门换上新桃符,新窗纸上贴了对对红艳窗花,桌布锦袱也都换了簇新的颜色颜色,使这座冷清宅子之中,焕发出一种喜气洋洋的过年气氛来。黄梓瑕受了众人多日照顾,也给每个人都包了红封。她一人孤身在长安,无依无靠,只听着外面的爆竹声,沉沉地坐在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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