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实仿佛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抬手轻拍一下他的后背。王蕴悚然一惊,立即想到,如今是皇帝弥留之际,王家今后几十年的气运皆系于此,他又如何能分心去管别的事情?他勉强收敛心神,将一切都抛诸脑后,只专注地望着皇帝。只见王皇后定了定神,俯身轻声问皇帝:“陛下对于储君,又有何示下?”听她提起储君二字,皇帝的呼吸沉重,他死死地盯着王皇后,许久,又将目光转向王宗实,喉口嗬嗬作响,许久才挤出两个字:“俨儿……”王皇后立即明白他是信不过自己,毕竟,太子李俨虽然是她一手抚养长大,但以前她与惠安皇后是姐妹,如今却已被戳穿身份,自己只是一个与王家毫无关系的人,与太子李俨的关系也已经不再亲密。她握着皇帝的手,在床前跪下,含泪说道:“陛下放心,俨儿是我姐姐的孩子,朝中人尽皆知。他又早已立为太子,长我的杰儿五岁,自然比七岁的杰儿更合登大宝。而且,俨儿母亲是王家长女,只要朝中有王家在,他必能安然登基。”王宗实见势,也点头道:“陛下放心,他是故惠安皇后的独子,也是陛下嫡长子,老臣等定当竭力,扶助幼主。”皇帝这才出了一口气,他将目光转到王皇后的脸上,呼吸又急促起来。王皇后看着他的神情,却不解他的意思,便凑到他面容之前,低声问:“陛下还有何吩咐?”皇帝怔怔地盯着她,望着她明艳照人的姿容许久,才闭上了眼,缓缓摇了一下头。王蕴骑马向着永昌坊而去,心事重重,一路沉默。长安已经宵禁,千门万户一片寂静,只有他的马蹄哒哒敲打在街道的青石上,隐隐回荡。他抬头遥望天际,下弦月细弯如钩,金红色的月亮在深蓝色的夜幕之中,就像一掐带血的伤痕。他驻足望着这抹月牙,只觉得夜风吹来,身上寒冷至极。
王宅之中,人声已静,唯有黄梓瑕的室内亮着一盏孤灯。他轻扣门扉,隔着门问:“梓瑕,可歇下了吗?”“还没有,你稍等。”里面传来黄梓瑕起身的声音,随即便过来开了门。王蕴见她衣衫整齐,头发一丝不乱,便知她未休息,便问:“怎么还未休息?”“明日便要随你入蜀,正在点检东西。”她说道,“虽然常觉得自己身无长物,但不知怎么的,收拾起来却也颇有一些丢不下的。”王蕴往屋内看了看,看见她收拾的两三个包裹都散开在榻上,里面有衣服与各式杂物,却并没有那个卷轴在。他迟疑了一下,却也不问,只说:“我正是想来跟你说一声,明日我们恐怕无法出发去蜀地了。”黄梓瑕诧异地看着他,问:“宫中出事了?”“不……不是。”王蕴立即摇头道,“只是明日正要将佛骨舍利送出宫到各寺庙供养,到时候估计又是一场忙乱。我始终还是无法顺利脱身,这不,今日被抓住了,让我明天非去不可呢。”黄梓瑕端详着他强自露出笑意的面容,又转头去看天边的斜月,没说话。王蕴见她只是看着月亮,便犹豫了一下,说:“那……我还有事,赶紧先回去了……”“是和夔王有关吗?”黄梓瑕淡淡地问。王蕴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什么?”“没什么,随口说的——我在街上听说他从宗正寺出来了,还主持了接佛骨仪式。所以我想,你这大半夜还在忙碌,是不是与他有关。”王蕴皱眉,下意识地矢口否认:“不,与他无关。”黄梓瑕看着他的神情,只微微笑了一笑,也不说话。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便又立即解释道:“其实我是在想,我才是你的未婚夫,你应该关注我才对,不然,我可是会喝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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