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公子立于玄车之上,看一眼飞溅在地面的血痕,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道:“继续。”
栅栏开启,有狐氏父子被拖上刑场。
重复的一幕再度上演。
行刑持续一个多时辰,林珩始终伫立原地,氏族分列左右。
国人和庶人围在刑场四周,起初不敢出声,唯有心头鼓噪。随着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暴喝:“杀得好!”
如同大幕拉开,国人纷纷发出吼声,庶人紧随其后。声音汇聚成洪流,惊走聚集的渡鸦,压过隆隆鼓声。
面对这一切,氏族脸色难看,心情异常复杂。
智渊和陶裕看向林珩,目光明灭不定。
明明身形瘦削,年少病弱,却给予他们无穷压力,仿佛巨峰横亘,威势更胜先君。
法场正在行刑,鼓声隆隆传入城内。
晋侯宫前,十余辆大车排成长龙。拉车的不是驽马,而是健壮的青牛。
牛奴站在车前,有力的手臂握紧牛环。婢仆和护卫分立左右,衣着打扮大同小异,腰间系带各有特色,用来辨别不同家族。
护卫大多穿着皮履,腰佩短剑。
婢女和仆役踏着步履,跟车的奴隶套着草鞋,个别赤脚,仅在足上包裹一片麻布。
城外的鼓声告一段落,数道烟柱徐徐升起,顶端持续攀高,几要触碰蔚蓝的天空。
苍凉的号角声传来,中途加入巫的唱声,绵延撕扯,听在耳中略有些失真。
门前众人耐心等候。青牛偶尔摆动头颅,硕大的牛角堪比弯刀。四蹄粗大,蹄印超过碗口。
唱声逐渐高亢,再次加入鼓声,震动心弦。
宫门后传来脚步声,门环轻颤,厚重的大门向内开启。
袅娜的身影鱼贯走出,彩裙轻扬,红唇雪肤,乌发堆云。袖摆和领口刺绣花鸟鱼纹,楚腰纤纤不盈一握,垂挂在腰侧的丝绦玉饰流光溢彩。
逆臣就戮之时,也是妾夫人离宫之日。
脚踏出宫门的一刻,感受迎面袭来的冷风,众人有片刻出神。回首看向宫道,刹那间恍如隔世。
最后一名妾夫人走出,宫门缓慢合拢。
厚重的门扉关闭,隔绝宫殿内外。一声钝响,为众人开启新路。
宣夫人率先收回视线,牵起女儿的手,温和道:“乐,怕不怕?”
“不怕。”林乐昂起头,面庞犹带稚气,五官已能窥出绝色。琉璃般的眸子凝固坚毅,小手反握住母亲,认真道,“母亲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上车吧。”
宣夫人微微一笑,牵着林乐登上大车。
出宫的妾夫人共有九人,其中五人有子女。林乐是唯一选择开府的女公子。她本可以留在宫内,或是随母暂居雍氏,可她却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兄弟开府,我亦能。”
亲历肃州动荡,目睹晋侯离国,她在飞速成长。
目睹女儿的变化,宣夫人欣慰之余,不免也会产生担忧。
林乐反过来安慰母亲,用稚嫩的声音道:“兄长年少离国,在上京九年,从不言退。我为公子珩妹,岂能自弱。”
看着这样的女儿,宣夫人心情复杂,两次书信家中。
雍氏家主接到她的信,没有生出担忧,反而不胜快慰。更压服族内不同的声音,力排众议支持宣夫人随林乐开府。
“公子珩有鲲鹏之志,雄心勃勃,日后不可限量。女公子年少志坚,实乃我女之福,亦是雍氏之福。”
母女俩坐在车上,宣夫人推开车窗,人声流入车内,多是议论今日刑场,还有即将开启的冬猎。
“母亲,我年长也要开弓狩猎,上战场!”
“好。”
宣夫人轻笑一声,将女儿抱进怀中。
大车缓慢前行,两侧建筑徐徐后退。
队伍途经百工坊前,道路忽然被堵住,不得不停止前进。
“前方何事?”宣夫人唤人问道。
“回夫人,坊内运出巨石,需照时辰送去城外。”婢女靠在车厢边,道出仆役打探来的消息。
她说话时,坊内走出几名主事,身后跟随数十名壮汉。
严寒冬日,这些人竟打着赤膊,腰间缠绕兽皮,依颜色花纹推断,虎豹熊狼皆有。
坊前停靠一辆大车,车下排开打磨过圆木,代替车轮使用。山峰状的巨石已经放到车上,壮汉们有序走上前,各自牵起一条绳索,全身发力,拖拽大车向城外走去。
“避!”
主事上马跟随,十余名甲士行在队伍两侧。
城门前有祝在等候。
见到队伍出现,祝高举骨刀,口中念诵:“晋风烈烈,君之诺,勒石为铭。”
声音随风传出,融入鼓角,震荡出一种独特的韵律。
彼时,林珩完成祭祀,正步下祭台,准备登上玄车。
刑场上的血大片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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