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内的灯火迟迟未熄。
林珩坐在榻前,手中展开一张绢,全无半分睡意。
一旁的木架上,信鸟将头藏在翅膀下,显然已经睡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珩估算一下时辰,终于叠起绢布,起身走向矮榻。
他刚准备歇息,帐外忽起嘈杂声,紧接着有人禀报,一支队伍自南而来,观数量超过千人。
“君上,其直奔大营。”
马桂话音刚落,林珩已经掀起帐帘走出。
周围的帐篷也传出声响。
甲士迅速出帐集结,排开战斗队形。军仆将大车推向营地四周,防御战车和骑兵的冲击。
奔雷声越来越近,来者的身影冲出黑暗,闯入众人眼帘。
金车红甲,骠骑如火。
战车行至近前,队伍中竖起於菟旗。火光照亮旗帜,於菟栩栩如生,似要咆哮山林。
林珩站在营门后,眺望队伍最前方的战车。
车前六马,马额饰金,不再是一国公子,分明是越侯出行的礼制。
待火光照亮车身,他终于看清车上人的模样,绯衣炽烈,容色绝艳,正是美名传遍天下的越国新君。
楚煜在行军途中放飞信鸟,其后日夜兼程,与林珩同一日抵达炉城。
火光照亮骑士身上的红甲,马蹄声犹如奔雷。
认出来的是越军,晋军虚惊一场,暂时解除防御,只是仍没有放松警惕。
两国虽为盟友,却非亲密无间。
天下群雄并起,背盟之事比比皆是。纵然是利益一致的盟友,依旧不会托付信任,彼此间始终有所防备。
晋军加强巡逻,巡营的甲士增多一倍。营内燃起更多火光,大量的火把擦在地上,明光覆盖整座营盘。
越军自禹州城出发,一路上鞍马劳顿。抵达目的地后,立即组织扎下营盘,准备抓紧时间歇息。
越军扎营时颇有讲究,选定的位置和晋营相对,确保能看到对面的营门,距离恰到好处。
营盘刚刚扎下,营内点燃篝火,楚煜没有进入大帐,而是再次登上伞车,长驱直入前往晋军大营。
林珩早有预料,提前在营门前等候。
见到穿过黑暗的伞车,他轻击车栏,驾车的车奴挥动缰绳,玄车车轮滚动向前,正面迎了上去。
两人身旁不见氏族,各有数十名甲士护卫。
田齐好奇想要跟随,被斗圩和斗墙拦住。
“公子,越侯连夜过营必有要事,不宜打扰。”斗圩道。
“阿珩说要会一人,原来是越侯。”经过忠仆提醒,田齐想起林珩之前透出的话锋,不禁恍然大悟。
他没有继续向前,驻足原地眺望营外。看到行驶的越国战车,望见在暗夜中闪烁的金伞,成功被晃了一下眼。
“越人好奢华,诚不欺我。”
感叹声落地,就见玄车迎了上去。
车上人短暂碰面,随即调转方向,一并驶向营内。
六马引车,诸侯礼制。
身披玄色的是晋君,绯红如火的是越侯。
两人的车驾连镳并轸,一同穿过营门。晋甲和越甲护卫左右,皆是全副武装,各自摆出仪仗。
晋骑和越骑互相打量,评估对方的战斗力,心中都有忌惮。
晋骑的强弩所向披靡,在诸侯间独一无二。魏人仿造其形却未得精髓,造不出一样的强弩,只能制出小弩,威力不及五成。越骑背负强弓,弓身和弓弦材料千挑万选,临战万箭齐发,以擅射闻名的俞国也难以匹敌。
车驾穿过大营,道路两旁竖起火把,并有甲士持长戟对立。
车轮压过地面,火光照亮车身,车上的雕刻浮现金光。玄鸟振翅,於菟咆哮,在焰光下凶狠嗜血,气势骇人。
穿过几排帐篷,道路尽头就是大帐。
车驾在帐前停住,林珩和楚煜先后走下车辕。甲士停在战车后,侍人也被留在帐外,非召不得入内。
帐帘掀起又落下,隔绝山间的夜风。
帐内立有数盏铜灯,半数火光微弱,使光线稍显昏暗。
地面铺开兽皮,两层叠加,隔绝夜间潮气。
一张屏风落地摆放,矮榻设在屏风后,被挡得严严实实。
信鸟被声音吵醒,瞧见走进帐内的楚煜,立即发出欢快的鸣叫,振翅飞离木架,稳稳落在他的肩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信鸟由猛禽驯化,难得如此亲人。
林珩见状挑了下眉,先一步走到屏风前,抬臂邀楚煜落座。
“君侯,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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