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内点燃火把,巫被安顿在中军大帐旁,由良医贴身照看。
他伤势虽重,神智却还清醒,入帐前叫住林珩,从腰间解下一条骨链,颤抖着手递过去:“此物,晋王请观。”
林珩抬了抬手,马塘上前接过骨链,奉到他的面前。
骨链看似有些年月,雕工简单,手法粗糙,绝非大匠的手艺,倒像是出自孩童之手。
林珩在一块骨片上察觉异样,借助火光看去,发现上面刻有两个字。
字体有些变形,笔划十分稚嫩,只能依稀辨认出正面为“卓”,背面是“超”。
“卓,超?”
林珩放下骨链,看向面色灰败的巫。
所谓一叶障目。
能避开王族和诸侯视线在祭祀上动手脚,还不会第一时间遭到怀疑,再无比巫更合适的人选。
“巫老,您与姬超兄弟有旧?”
“愎王崩,本不该废王登位。”巫没有正面回答,却给出更让人吃惊的答案。
林珩捏住骨链,目光锐利,似要看穿面前的老人。
暂且不提此言真假,由巫亲口道出,且有今日祭祀的种种,一旦事情发酵,王族必乱,王室内部注定要分崩离析。
巫年事已高又受了重伤,脸色灰败地躺在榻上,看似奄奄一息,随时将要断气。
然而,真将他看作一个濒死的老人,才是大错特错。
林珩上前一步,将骨链放入巫的掌心,慢条斯理合拢他的手指,缓慢用力,使其无法挣脱。
视线锁定重伤的老人,语气十分温和,字字句句却如刀锋,尖锐森冷,隐含血腥:“巫老,您知废王得位不正,不该执掌王印,当年为何不说?”
巫被迫攥紧手指,使得骨链边缘压入掌心,顷刻印出红痕,带来尖锐的刺痛。
他张开欲言,却因伤势太重引发剧烈的咳嗽。胸腔震动,鲜血涌出嘴角,声音断断续续,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不是……”
“废王掌权数十载,您始终守口如瓶。如今时过境迁,为何突然揭穿?”林珩打断巫的辩解,从侍人手中接过一张绢,略微俯下身,亲手擦拭老人下巴上的血痕,眼底凝结霜雪,瞳孔中清晰映出苍老的面容,“您果真在帮姬超?我看未必。”
愎王驾崩之时,姬卓仍手握军队,实力不容小觑。他虽被愎王不喜,征战功绩无法抹杀,在上京颇具人心。
还有姬超,能二十年不朝,公然不祭祀太庙,上京却拿他无可奈何,手腕能力一样超凡绝类,在王族中首屈一指。
这对兄弟联合起来,只要师出有名,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假若巫能及时站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揭穿废王,怕是王位上早就换人。
“愎王驾崩时不言,姬卓陷入危局时不言,姬超不祭太庙时不言,为何偏在此时?”林珩一字一句出口,始终紧盯巫的神情,不放过任何细微变化,“如今废王流徙,上京权威摇摇欲坠,姬超劫走废王,俨然要同上京割席。您身为巫,扰乱天子主持的祭祀,还向寡人透出隐秘,究竟心存何念?”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巫勉强喘匀了气。嗓音沙哑,发出一声干笑:“晋王以为我想如何?”
“寡人不知,故请教巫老。”林珩收回染红的绢,手指松开,任凭其落到脚下。
绢出自越地,色泽明艳,质地轻薄,一匹价值千金。被用来擦拭鲜血,斑斑殷红散落,如绽放的红梅,浓烈刺目。
上京贵族性好奢靡,对上等的越绢趋之若鹜。看到此情此景,八成会捶胸顿足,悲呼暴殄天物。
染血的绢缓慢飘落,展开覆上地面。镶嵌彩宝的皮履碾压而过,纹理瞬间斑驳。
林珩直起身,居高临下审视沉默的巫,等待对方给予回答。
旧事重提,时机太过凑巧。
巫所为很难评断,看似与姬超合谋,他却嗅出不一样的气息。若言为重振王族,他一百个不信。但为自身利益又有些说不通。
巫的行为让林珩想起一个人,喜烽。
复仇,毁灭,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赌上所有,包括身家性命。
冷风平地而起,席卷偌大营盘。
帐篷遇风冲击,帐帘翻飞,在风中狂舞。
风吹乱了巫的白发,他静静回望林珩,苍老的面容遍布沟壑,长眉浓密,眉尾挂落眼角。
两枚图腾刺在脸上,一枚布满前额,另一枚覆盖右脸颊。
刺下图腾时,巫还是少年。随着年龄增长,轮廓发生改变,图腾也随之变形。如今年迈,人变得衰老,皮肤日渐松弛,图腾颜色变浅,融入岁月的刻痕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冷风逐渐停歇,呼啸声不再,耳畔仅余巡营甲士的脚步声,杂沓有力,一如蒸蒸日上的诸侯国。
凝视年轻的晋王,巫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已经老了。
垂垂老矣,行将就木,即将不久于人世。
或因如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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