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田中正定时来看沈清,从日军少将的身份考虑,自己殷勤过了头。
事实也确是这样,日军占领南京城没几天,城内随处是哀鸿遍野,血雨连天的可怖景象,山田无意扮演低幼化的角色,刚进入南京城的日军就像一群在幼儿园里受了气的小孩跑到了花园里,肆无忌惮。
他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玩具”,说是玩具,只是逃避现实的一份消遣而已。
怕这个捡来的小孩子呆的太无聊了,山田时常捎一些小玩意儿带给他。
“你回来啦!”沈清对他的到来毫不惊讶,他早就知道门被锁了,这种感觉好像有一点点熟悉,但是沈清不知道这种熟悉感是从哪来的,“你能帮我带城南大街的烧饼吗?我太想吃王叔的烧饼了。”
“我带不了。”山田并非不知道城南大街在哪儿,也并非不认得“烧”字。山田中正走过城南大街,但这里已经没有烧饼店了,也许最后几个烧饼就是日军吃掉的,然后他们把整家店都烧得一干二净了。
西芽在一旁安慰着沈清,也许她有办法做个饼,但是味道终究比不上城南大街的王家烙饼老字号。沈清自己也露出了十分悲伤的表情。
“外面雪下的太大,许多店家都关门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山田习惯了对沈清说谎。
偶有一天山田中正在这里过夜。他不能给沈清带王家烧饼,他就从日军的行军餐里带一些寿司给沈清作为康复餐。
“哇,这是什么?”
“寿司。”
山田在心中觉得这个反应有趣,中国人没有见过寿司吗?
中国人中一定有见过寿司的,但沈清从来没有见过寿司,那小巧精致的造型和内里香甜清香的米饭很快吊起了他的胃口。
“哦四喜?我能尝一个嘛?就一个!”耐不住自己的口水,沈清眼巴巴的望着盒子里的寿司。沈清自诩是中华,倒是没有撕下来,肩章被缝在上面,只是小家伙不知怎么的对它有怨气。
沈清如愿吃到了寿司,他目光好奇的看着盒子中只有巴掌大的小方块,咽了咽口水,拿起了一柄小叉子:“亚麻大叔叔,你先吃吧。”似乎对自己刚才的行为作出道歉,又似乎妈妈昔日的叮嘱像泡泡一样冒上了水面,沈清想着不能自己先吃。
“不用了。是专门带给你的。”
尽管山田早知道沈清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却没有想到这个中国的孩子这么乖巧。当然山田小时侯生活的环境,有着比沈清更加压抑的家庭氛围。山田和自己的父亲几乎不会说话,只有出成绩时,父亲才会问他考了多少,算作是对他的考核。
“是吗!”两只眼睛忽地一闪,“那我不客气了!”
这孩子显然比山田儿时幸福快乐的多。
“哇!好吃!”沈清狼吞虎咽地吃了三个,刚刚那个踌躇犹豫的沈清突然变成了一个如狼似虎的沈清,似乎他已经把脑子里的一套教养抛之脑后了。看得出来沈清很享受海苔搭配米饭的风味,内里的酱料他也觉得恰到好处,咸中带甜,别有滋味。
孩子的笑容,就像一片羽毛一样轻轻掠过山田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像是黑夜中闪烁的灯塔,天空中悬挂的明月,一股暖流充盈了山田中正的心房与心室。
然而一个细瘦的身影就在隔壁房门看着,眼睛中带上了几分狠毒,但是又很快褪去了,她看不懂这样的中国人和日本人的一出闹剧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从小到大,没有被任何一个正常的日本人正常地对待过,这个在农村长大地漂亮女孩早早的嫁作人妇,早些年有一个小宝宝。但是自从目睹了日军的残忍行径之后,她已经不敢相信任何组织外的善良了。所以对这种她无法做出解释的行为,她把它们归结为主义的腐朽。
当夜,山田中正没有离开。他和小家伙聊了过往在美国的生活,刻意地避开了“日本”这个敏感词汇。一个个故事听得沈清心潮澎湃,他不停追问着关于美国社会的种种。
“美国人真的会把汉堡当自己的早餐吗?”尽管在英语中粗略的对“haburr”一词略有印象,但是在当时中国没人领略过汉堡包的风采。
“面包里面剖开,夹一点点碎牛肉和蔬菜,酱料就行了。”
“哇!”尽管吃下了5个寿司,沈清还是不由自主想象着异国情调的美食风采。
“故事明天还能继续吗?”
山田中正帮他把腿抬进被窝里,“这里疼吗?”山田中正试着弯了弯脚踝。
“疼疼疼。”果然是牵一发动全身。
“好吧,康复训练明天要继续做。”
“为什么那个医生不会说英语啊!每次我和他说话都累死啦。他说的英语好奇怪,都听不懂。”
“好了,睡吧。”山田中正看着被窝里露出的小脑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儿时当他出色的完成了学校布置的作业时,睡前他的父亲都会象征性摸摸他的小脑瓜子。沈清的头发看起来很柔顺,想必摸起来会很舒服,但是仿佛那个死去的男人的残影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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