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飞鸟尽,良弓藏,世事莫不如此。”刘季棠道,“其实我辈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若天下海晏河清,我们也无怨言。不过,现在不仅朱家已日薄西山,天下也实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辈举起义旗,不能坐视不理。”护法教士郑重其事从怀中取出一只卷轴,在桌上平展开来。“一切的一切,还要追溯到二十年前这个人出现的时候。”室内一灯如豆,霄凝神看去,只见那卷轴上画着一个年轻男子。单线平涂而后敷彩,画法并不十分求真,却仍可见得他丰神隽秀,皎如玉树。仿佛在描绘如此绝世之容时,画师也不由得下笔如有神。令人见之难忘的俊秀容颜,却令霄的瞳孔骤然缩紧。他认识这张脸!——在大兴善寺宝顶上陈旧的壁画中,这个人就站在妖君身边。只是一样的五官,在壁画上披着鲜血,如同修罗恶鬼,再美也只会使人惊怖,而卷轴上的面容却平静含笑,简直犹如菩萨垂眸。
“这是……这是——”霄的手指摸在画卷上,不由得微微屏住了呼吸。护法教士沉声道:“二十年前出现在紫禁城中时,他自称为李慕月。”“万历皇帝晚年时一心求仙问道,招揽了许多道士在宫中炼丹,而李慕月就是在那时,作为游医进入了紫禁城。李慕月来历不明,却很快就深得皇上的宠信,甚至能随意来往内廷。“那时我是个正四品的京官,论起品级,我比他高出许多,可他官职虽低,却随时能到御前面圣,在皇上面前说话的分量,连当时的内阁大学士都望尘莫及。“当时,万历偏爱幼子福王,对太子十分苛刻,几度想要废长立幼。朝中大臣们要求立长,皇帝要求立幼,朝中唾沫横飞地吵了二十年,其间遭贬斥流放者无数,太子一直过得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而李慕月打从进入紫禁城开始,就是个坚定不移的太子党。“谁也难说他给太子出了多少力,不过后来万历崩逝,太子登基为泰昌皇帝,李慕月一时风头无两,甚至有传言说他会被破格提拔入翰林院,引得朝中议论纷纷,当时的我也有所耳闻,还颇有些艳羡。”说到此处,刘季棠摇了摇头,似是对当时的自己感到可笑。“泰昌皇帝战战兢兢太多年,继位还不到一个月,就因纵情声色而一病不起。当时的礼部侍郎给皇上献了仙丹,皇上服药后身体剧烈恶化,不到七天便崩逝了。直到死前,都还没来得及举办正式的登基典礼。“在皇上驾崩前的那一天,他遣散了一切官员妃嫔,只召见了李慕月一人,对他下达了一道圣旨。谁也不知道那道圣旨是什么,而内阁大学士听到消息赶入宫中时,皇上已然驾崩,李慕月也已不在紫禁城中,此后他犹如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出现过。“新帝猝然崩逝,主少国疑,朝政一时混乱不已。给皇上献上仙丹的首恶抄家夷族,涉事者也纷纷贬官流放。”刘季棠叹了口气,“我也是在那时被波及,革职赶回了老家。”“直到此处,这听起来还是官场斗争,我等就算被涉入其中,也只觉自己命途多舛罢了。”刘季棠道,“可是就在这之后不久,京城发生了一场大爆炸。”霄微微抬眸,低声道:“王恭厂大爆炸。”刘季棠微微讶异地抬眸,似乎没想道大兴善寺里不问世事的霄也会了解此事。“正是。”泰昌的儿子继位不久,京城内就发生了一场大爆炸。五月初六日巳时,满天乱云横飞,忽然有声如吼。仿佛一轮烈日从地面升起,方圆几里内瓦砾和人禽尸体都被炸作粉末,连紫禁城都地动山摇,正在用早膳的皇帝险些被砸破脑袋。这场大难起得突然,京中死伤近万众,其中不乏高官重臣,据说在彻底坍塌的观象台上,有九个头的怪鸟昼夜哀哭不休。事后天启皇帝不得不下了一道罪己诏,认为是自己统治有失才受到上天降罪。刘季棠道:“也算是世事无常,当时我若不是被革了官职赶出京城,只怕便死在这场爆炸中了。”霄道:“此事甚为怪异,我虽在白云山上,亦有所耳闻。”“只是您可知道,这爆炸绝非平常。”刘季棠轻声道,“王恭厂所在之处,叫做光彩胡同,其实民间一直有所流言,那个地方本来叫作棺材胡同,后来因‘棺材’听着晦气,才改成了‘光彩’。”“此事我却不知。”“王恭厂事发之时,方圆几里几乎都被夷为平地,连百里之外的密云和平谷都能听到轰鸣之声,只是近在咫尺的承恩寺却完好无损,其时尸横遍地,活下来的百姓都是冲入承恩寺避难的。”刘季棠道:“这样的异象,您可能联想到什么?”霄沉默片刻,低声道:“……妖君出世。”“是的,我们也是如此想。”刘季棠道,“传言中每一代新的妖君睁眼时,都会引起天地异变,或波涛如沸,或地动山摇。这并非天地之怒,而是磅礴的妖气爆发所致,所以周围都被夷为平地,有高僧护法的承恩寺却未受毁损。”“最后一代妖君已被太祖皇帝镇杀,此事断然不会有假。”刘季棠道,“可是那一天,承恩寺的护法僧人齐齐吐血,在同一时间被妖气震裂了五脏六腑,这样的异象,除了妖君出世还能有什么缘故?”——唯一可能的解释,是当年的妖君死前,恐怕腹中已经怀了女孩。那个继承了母亲权能的孩子,与母亲的尸骨一起被五道石碑镇压在地脉之中。五块石碑受龙脉与血气滋养,经年日久,已非凡物,形体炼化于五行之外,肉眼根本看不出它们的所在,本来是万无一失。可是不知为何,镇河碑被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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