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是我?”苏婼把帏帽放在桌上,“是因为我是个女子,父亲看不起女子,迂腐地认为我没有资格。还是因为我是谢家的外孙女,因为我是母亲的女儿,你防备着母亲,于是连我也一并防备上?”
谎言
苏绶抿紧双唇,没有发出一声言语。
“为什么不回答呢?父亲不是一直都高高在上,从未曾正眼瞧过我么?我和母亲一样,在你眼里压根就不算什么,难道区区这么一个问题,你却不敢回答?”
苏绶两颊绷紧,双拳也攥了起来。
眼下的苏婼只是个刚刚及笄的少女,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如他这个官场许久的高官有威慑力,但就是这么不高亢不急躁,甚至说得上的平淡安静的语气,却似暗夜里无声降落的暴雪,一点点地压迫着人的灵魂与身躯。
“你不回答,那我来帮你回答好了。”苏婼停在面前,“你就是因为母亲而防备我。”
苏绶抿紧了双唇。
“我们苏家并没有重男轻女的先例,严禁女子研习锁道技艺是从父亲手里开始的,祖母当年也会修锁,懂得许多种锁器的构造,对各种天工坊出品的锁器如数家珍,连祖父母都不曾把这条祖训看得多么严重,你没有道理突然在这方面花费精力。相反你早就知道谢家有企图,于是你把母亲防备上,同时也把身为女儿的我防备上——因为,女生外向,我终究要嫁出去,在谢家的筹谋下,而我嫁进谢家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如此,若我习就了苏家的技艺,又或者,我拥有接触到苏家祖业精要的机会,我就会成为苏家的隐患。为了杜绝这个隐患,所以我也成为了你防范的目标。我说的对吗?”
苏绶凝目注视于她,缓缓将攥紧的双手负在了身后。
他自认有常人难以攻破的心防,但眼前的苏婼,有着超乎他想像的成熟和缜密的思维,比起上一次他与她父女之间从未有过的犀利的对话,此时的她更加让人无法小觑,也无法触摸到她的内心深浅——她的这些揣测,是连苏缵都未曾看穿过的。
他仔细地打量她,像是今日才认识她,自然她的五官像貌他熟记于心,她有着与她母亲极其相像的面容,他印象里这张脸从未有过模糊。
身为子女,且是他历来“不曾重视的女儿”,此刻他应该做的是立刻怒斥她这种无礼,以父亲的身份行使他的权威,可是他心里同时又生起了另外一种意愿,——对她展露出来的新的一面,他竟然感到好奇,这种好奇是源自于上一次的对话,它是一颗种子,经历过这段时间,它在心底发了芽,此刻又长成了苗。
这颗苗压倒了他行使权威的欲望,即使负在身后的双手仍然紧攥着,他吐出来的话语也维持了平稳:“是谁告诉的你这些?鲍嬷嬷?”
“不,是父亲在母亲灵前的那声‘兰丫头’。”
苏绶交握在后的双手互掐进了肉里:“你跟踪过我!”
“我若说纯属是意外,也不知道父亲会不会相信?”苏婼坦然看过去,“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往下说一句,父亲为了防备谢家,这十几年来可真是煞费苦心。我原本实在不明白,你既然不喜欢母亲,又不赞同这门婚事,为何又不向祖父母说明和抗争?为什么不联合整个苏家来揭穿谢家的阴谋?
“现在我明白了,你其实是喜欢母亲的,你内心渴望着与她成为夫妻,你根本就不曾讨厌她,你记得与她相关的一切细节,记得她的美好品质,也看到了她为苏家的付出,孤身在外十多年,你始终没有别的女子,不是因为你没有受到过诱惑,而是因为你心里始终有她,即使有过诱惑,对你也根本造不成影响——”
“你住嘴!”
苏绶厉声地喝斥,因为激动,他负着的双手也放了下来,他眼里浮动着波涌:“你在胡说八道,这些都不过是你的瞎猜,你是在哪里看了些不着调的闲书吗?竟说出这种不切实际的胡话!我是苏家的宗子,自我懂事起,我就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知道我所有的精力都应该放在刻苦读书,努力经营家业上,我必须时刻把振兴日益衰落的天工坊作为毕生目标,没有任何事能够打破我的原则,我怎么会因为儿女私情而罔顾家族前途?怎么会做出为满足儿女私情的愚惷的行为?!”
因为太过用力,他甚至维持不了稳定的身姿,脚尖近乎踉跄地往前挪了挪。
苏婼紧盯他:“那你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如果你真的那么铁面无私,为何不告诉祖父母?”
“那是因为苏家当时根基还不足,我要借助谢家的力量在朝中立足!你看你母亲死后,我不是就与谢芸摊牌了吗?那个时候我已经不需要谢家了!如果我对你母亲有情,我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另娶?怎么可能那么快又有了礼哥儿?!”
苏婼看他良久,缓缓摇起头来:“父亲说我一派胡言,以我看,父亲才是。”
苏绶瞪视她,咽着唾液,喉头像车轮一样地滚动。
“父亲的谎话跟自己说了十几年,自己都信以为真了吧?”苏婼移动脚步,“如果真的是这样,父亲为什么还要关心谢家?既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