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去,她站在车外,第一次深深看着车内驾驶位上的曾子夏许久,目送他远离。她将曾公子附在花里那张脆弱的卡片仔细迭在日记本的书页里,也是她从这里拿走的唯一东西。然后她仔细收拾了自己带来的全部行礼,连夜从南城去往北城的酒店。邮件箱里面试的通知是今天下午收到的,这或许便是她一直渴望的甘霖,她的逃生梯。带她逃离这个由温柔构筑而成的地狱。躺在酒店的床上,她竟是第一次觉得真正的安心,自由,仿佛压在她身上的那块石头终于卸了下来,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躲在了无人认识她的角落里。第二天的面试结果很是顺利,本就是一个没有多大的小公司,应聘的是采购部门的职位,第二天就可以上班。接着她到处奔走,用仅剩的钱租了阴湿却还算干净的一间出租房,时间来不及让她准备更多东西,窗外的桂花香乍然浓郁,空气却湿冷,她蜷缩成一团,艰难地度过了第一个没有被子的夜晚。第二天打开手机,朋友给她发来无数的问号,曾公子却只有一句,「袋袋,你去哪了?」她只回了朋友一句,我走了,不必担忧。便卸掉了那个聊天软件。日子一天天麻木地过着,同事们和她不过点头之交,但她的女经理是个温和的人,从不曾难为她。她几乎是离开他们后立刻感受到了缺钱和贫穷所带来的困窘,但是却能比任何时候都能坚持着,都能感觉到自己活着。好在这样坚持了两三个月,在她终于感觉自己疲累不堪时,她的日子有了些许的缓和。至少她有了松软的被子,有了电热毯,有了热水壶,长期吃外面的东西让她染上了胃痛,可她也知道了哪种胃药最有疗效。有时胃痛来临,她会想到曾公子的手,那双手会煮茶,剥虾,剥去蟹壳,换下碟盏,替她细细拌好碗里的米饭,那双手洁白,修长,他很好,好得近似一场虚无的大梦,可是她不够好。很久以前她曾讨厌很多人,后来她才发现,原来她讨厌别人,都是因为讨厌自己。于是如今她只能躲在角落里独自的,拥抱令人厌恶又破碎的自己。江南的冬天湿冷,每天都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入夜又刮着微薄的冷风,但是满目的翠色和连阴雨却和她记忆中的城市很像,她在那座城里度过了她最为明媚的大学时光,她如今撑伞走在街上,路遇的建筑不同,心境不同,雨却一如既往。圣诞节前夕的公司却出乎意料地紧张起来,这所小公司想来仰仗市内龙头企业发的采购单存活,而现在市里要办一场商贸交际会,因为她留过学,是小公司里唯一能在面子上拿得出手的一个员工,所以老板点了她和经理随行。这不是老板和经理第一次参加的交际会,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多多认识那些有身份的人,而她只需要在一旁跟着,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助理和摆设。只是若是这交际会上不出任何问题,那她在江南仿佛也活得太过容易。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另一种面貌的曾子夏,她刚刚入场,便被金碧辉煌的大厅晃得迷了眼目,浑身的不自在如潮水般扑面而来,她只敢紧紧地跟着经理,努力当一个背景。
后来还是失败了,老板和经理都有了要谈的合作,她没什么事,只好越过觥筹交错的人群去找有座谈会的那一间会议室,大堂那道长长的落地窗前传来众人酒杯轻碰的声音,她望过去,却看见了被不少人簇拥着的曾子夏。周围没有任何遮挡物,举着香槟杯的曾公子淡淡扫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他身旁的几个女孩子在他跟前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他露出那种温柔的笑意。好像有什么崩塌了。她以为自己总能勇敢起来,总能想方设法地让自己活下去,总能够像她以为的那样,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前提是不要遇到那些人,轻易戳破她自以为是的美好幻想,扒掉她虚伪的外皮,露出她丑陋又真实的自我。她以为和他们在一起时,太过喧嚣,太过耀眼,太过吵闹,当她看见了这些喧嚣和耀眼都属于了别人的时候,却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平静地崩塌了。后来她又被经理从座谈会里揪出来,带着她同相熟的同行凑在一起讲话,曾公子的身影变得频繁又眨眼,她隐在众人中,听她们兴奋又窃窃私语的谈论据说曾市长家的公子今天在借着交际会为自己相亲。她是高度近视,总是在离远了时看得不那么真切,但是她总觉得曾子夏看到了他们一行人,他明明在笑,却让她感觉很冷,那种冷在不经意间刺痛了她。她想她错了,以前她觉得自己对曾公子只能止步于喜欢,无法深爱,但是这次,她觉得自己错了。她在众人的欢笑中独自想着,是嫉妒席卷了她自己。但是她没想到,后面的场面能更加让她崩溃,老板不知何时跻身到了曾子夏身旁,他们谈得愉悦,随后老板便远远地招手,唤她和经理过去。她们这一桌人早就谈论了曾子夏许久,经理兴高采烈地拉着她过去,她听见老板笑眯眯地介绍,「这是我们采购部门的同事,来和曾总打个招呼。」「您好。」她扯开一抹自己不知道是否难看的笑,对着那双从前再也不敢直视的眼,几乎是用尽这一生的诚挚去打招呼。她听见老板在曾子夏面前大肆夸奖她国外留学回来的背景,她看见曾子夏极为礼貌地笑了笑,却岔开了话题,将她们老板扯去一旁私谈。晚上经理打车送她回家,她脑中呆滞,实在无法回应她的那份叽叽喳喳的温柔,只好推脱说自己喝了太多酒。晚上,她蜷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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