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许是有些乏了,软软的窝进被褥里,蜷缩着腰背,干枯寂寥,脑海里浮现出孩子们孙辈们幼时的模样,转眼又到青葱年纪,一幅幅画面老太太都记得深刻。见老太太睡着了,给她盖上了厚厚的被子,众人擦了泪水,大过年的好日子不该沉浸在厚重的气氛里。纪大舅母率先露出了个笑容:“时辰也不早了,弟夫郎咱们赶紧做饭去,小妹、妹夫大小子下午才过来,今日都住一宿别赶夜路了。”“好。”一旁沉默的邢阿爹应了声,轻轻的拍了拍邢阿娘的背脊。明儿大年初三是要上邢大伯家去拜年的,只是老太太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们合该多陪陪老太太的,这么些年老太太过的不容易。年纪轻轻夫君病逝,一个女人家幸幸苦苦的把三个孩子拉扯大,等孩子们成亲生子后又操心着孙辈,邢阿爹没在自个儿亲阿娘身上感受过的爱意,在跟邢阿娘成亲后都在老太太着感受到了。话题慢慢岔开,气氛也逐渐恢复,纪河要带邢小妹去外头放炮仗,邢小妹怏怏的不肯出去要在屋里守着老太太。纪大舅母几个长辈去厨房围着灶台忙活了,裴玖带着孩子们在屋里玩耍,刘小娟陪着他逗逗孩子偶尔说上一两句,二人都是文静话少的性子,守着孩子们也不觉得无聊。邢小妹乖巧的爬俯在老太太的膝头,有一下没一下的给老太太捏着腿,闷闷的不说话,裴玖知道她心里难受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心里也难受的紧。直到吃午饭老太太都还在睡着,众人也不好惊醒她,锅里给热着些清淡易消化的饭菜等老太太醒了再吃。今儿早上是先送了邢东他们到卫家才过来的,吃了午饭邢南赶着牛车去接兄长一家,纪河屁颠屁颠的也要跟着去,这会儿倒是忘了先前对邢南嫌弃他的不满,一口一个表哥喊的又甜又响。邢东俩口子带着孩子刚进院子,老太太就醒了,仿佛是有心灵感应。在路上邢南已经给他讲了老太太的身体状况,邢东一进门就跪在老太太跟前磕了三个头,“外婆,祝外婆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卫青燕抱着孩子跪在他身旁,眼里已然泛起泪花,紧咬着下唇未曾开口,他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嚎啕大哭。邢东的嗓音已是哭腔,明明前几日见老太太还算健朗,这才几日啊!老太太就如同失去精气的枯树一般了,亲眼见着干瘦老矣的老太太邢东或是再也忍不住,高大的汉子跪着都比坐在躺椅上的老太太高了大半个头。他俯在老太太的膝头无声痛哭,只有不停颤抖的肩膀能看出他的悲痛。老太太颤颤巍巍的伸手摸着他的脑袋慈爱的笑着:“小时候你就爱这样,咳咳心里委屈了难受了就要趴在外婆怀里才哭,咳咳咳咳咳”老太太咳得沉闷难受,邢南扶住老太太的肩膀缓慢的轻拍着她的背部给老太太顺气。干瘪的手上搭在了邢南的手上,“三儿,别瞧着你大哥成日里嘻嘻哈哈的好像什么都不当回事,他啊!从小就惯会隐忍,心软懂事又坚强。”
“他什么都知道但他就是不说,他就爱把事都憋在心里不愿意让你们操心。”老太太最心疼的就是这个大外孙了,最放不下的也是这个大外孙。那一年邢东才八岁, 邢家刚分家不久,也是一年冬季,俩口子带着俩孩子来给老太太拜年。直到那会儿邢阿爹跟邢阿娘都没跟老太太说分家的事, 还是老太太偶然间看见大外孙躲在墙脚根捂着嘴偷偷哭才知道的。八岁的孩子瘦瘦小小的身上只有一把干瘦的骨头,哭的双眼红彤彤可怜极了, 老太太这么要强的人都忍不住心疼的落了泪。老太太搂住他心疼的不行, 邢东不安的小声央求老太太:“外婆你别告诉阿爹阿娘行不行?”小小的孩子, 眼里全是不安, 老太太怎么能忍心不答应他?“那你说说为什么要偷偷的哭?为什么不能让你阿爹阿娘知道?”邢东倔强的不肯开口,老太太软硬兼施磨了他许久才让他讲了心里话,才八岁的孩子嘴就能这么紧, 也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邢家分家闹的难堪,邢大伯跟邢阿爹都是重情义之人, 却忽略了自己的夫郎、媳妇、孩子。周英跟邢风, 邢阿娘跟邢东、邢南几人在祖屋里住时受的委屈不止一点半点, 经常是莫名其妙的就换来邢老太太的打骂。小小的孩子看着自己的阿娘受了委屈也不敢吭声,心里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他只想自己能快快长大,好能保护阿娘不再受欺负。阿爹跟大伯要去外头做工时常不在家, 阿娘跟大伯么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计, 邢老太太只带邢阳不管他们。小小的邢东每天就带着两个弟弟, 只要不被打骂,他们就觉得很开心了。有一日三叔买了烧鸡回家, 四岁的邢南从来没吃过烧鸡忍不住凑近了去瞧, 却被三婶周云兰一巴掌打在了脸上, 邢南痛的哇哇大哭。那是邢东第一次没有隐忍,他看着半边脸都肿起来的小弟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他们被欺负的画面, 他已经失去二弟了,不能再让小弟受到伤害。瘦小的邢东抄起棍子打向周云兰,打的她痛呼不已,他才八岁,要不是趁着周云兰不注意还不一定能打着人,一旁的邢文跟邢老太太反应过来立马就去夺他手里的棍子,邢老太太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打的小邢东鼻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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