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刻的沉默里,玉漏也觉得有些僵,又抬头送了个温柔的微笑给他,“没谁惹我,就是这天热得人有点心烦意乱。亏得你,这样热还肯往外跑,我叫人送碗冰镇酒酿元子汤你吃?”池镜见她又笑了,也笑,“谁愿意顶着大太阳往外跑?还不是老太太先前有件差事打发我去办,今日得了信,我就到外头听人家的信去了。我走时你还没回房,因此没对你说。你吃过晚饭了么?”“热得没胃口,我想你出去,应当是在外头也吃过饭才回来,所以我叫厨房里不必做。”池镜听她口气仍然有点淡淡的,到底不知她是为什么,只好立起身来,“我先去老太太那头回事,回来再和你说。”玉漏听见他往外去,不由得回首看看他的背影,还真是老太太打发他去办事的?倒也没闻见他身上有什么脂粉香。她把脖子一歪,微笑起来。这时节晚饭吃得愈发晚了,走到老太太那屋里,正在收拾饭桌,老太太在那边里间吃茶,门窗大开着,好叫风吹进来。那鹦鹉在架子上跳来跳去,脚上系着枚铜铃,叮叮当当响,很是悦耳,老太太望着它直笑。池镜的身影闯进她眼内,那笑就收起一半,在榻上坐得端正了些,“凤家二爷的事你打听得如何了,你二嫂来找我哭了好几回。”池镜走到跟前来回,“今日刚得了消息,说是刑部的张尚书也过问了这案子。”“刑部的张尚书?”“就是大前年被皇上明升暗贬斥,赶到南京来那位。父亲回来给老太太做大寿那回,也请过他。”老太太不怎么记得,只把眼虚起来,“这案子还没定下来,按理说还不到刑部过问的时候啊。”“这时候原没轮到刑部过问,可凤二爷打死的那个货郎家有位亲戚,从前给那张大人府上做过半年的小厮,给他牵过马。”“怪不得——”老太太深吁了口气,歪着思想,这官司既然闹得刑部都提早过问起来,还不是一般的人命官司,轻易胡作不得。池镜窥着她的脸色,也笑了笑,“原本这样的官司,咱们随便找找人,凤家再使些钱,也能大事化了。可这强牛心的张大人一过问起来,咱们就不好问了,此人什么话都敢说,脾气也怪,真要压这事也压得下来,可依孙儿看,倒没得为了个凤二,落下什么话柄给这张尚书。凤家从前的那些世交,也都没管,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怕这张大人上书到朝廷乱说。”老太太神色有点犹豫,管也不大想管,就怕外头说他们池家是忘义之辈,从前的世交如今的亲戚,也可以不管人家死活。“不是咱们不管,这时候也不能管,事情始末我都问清楚了,那货郎的确是给他们打得重伤致死的。这样的案子,真管起来,落到平头百姓口里也不好听,说咱们高门显贵,都是互相包庇徇私枉法的人家。在南京说说就罢了,倘或传进京城,父亲在朝廷上也不好交代。何况眼下四妹妹已经定做了晟王妃,连晟王的脸上也要不好看,恐怕要给朝中有心的人拿来做文章。”老太太先还没想到这一层,冷不防听他一说,脸色立时凝重起来,“我老糊涂了,险些忘了这个干系。那这事咱们还真不好管得,你也不要再去过问,越问越叫人捏住话头。”牵涉到朝廷上的事非同小可,何必为个没大要紧的亲戚惹上大是非?她神色稍一松懈,又向枕上歪去,“就是可惜了凤二奶奶手上那一顷好田地。”池镜笑道:“这个老太太尽管放心,我们不帮,凤家难道就罢了不成?自然还是该筹钱筹钱,该寻别的门路寻别的门路。我保管不出半月,那一顷田地就能落到咱们家来。”老太太抬头嗔他一眼,笑着噘了下嘴。祖孙俩对着微笑一回,池镜又说:“那二嫂那头怎么说?”老太太往枕上耸了耸骨头,“你倒提醒了我,连你二嫂也不能多管这事了,这个关窍上,可别节外生枝。明日我对她说。”果然次日还不等络娴来请安,便打发去请络娴来,络娴还当是有了什么好信,忙不赢梳洗好跑到这屋里。谁知老太太却一改先前软和的态度,蓦地肃穆起来,“我都叫人问清楚了,这事属实是你二哥的不对,好好的,不过几句口角,他就下死手将人打成那样子,这事咱们不占理,倒叫我不知如何管了。”络娴一听这话,明白她是有些丢开手的意思,忙捉裙跪在榻下,“老太太您可不能坐视不理啊,我二哥虽下了手打了他,可那时候是吃醉了酒,那人嘴上又厉害,激得我二哥——何况动手的也不是我二哥一个,还有个叫陆奇的,如今他们陆家偏一口咬定是我二哥的主谋,这不是胡说嚜,我二哥不过性子冲些,可从来没有杀人的主意!”老太太一条胳膊搭在炕桌上,两手向旁摊一下,又坠回腹前,“你瞧,这里头不单是你一家的官司,还有个姓陆的,更说不清了。听说还惊动了刑部的张大人,连他也问起此事来,咱们这时候去管,成什么了?岂不是徇情枉法草菅人命?反而把事情闹得更大。我看你也不要过分担心,既然连张大人都来问了,量县衙里也不会随他陆家说什么,不如就等衙门里公断。”络娴听见她句句是冠冕堂皇的道理,不过是为了回绝这桩事,不免灰心,便将身子一歪,坐在腿上哭起来。老太太听她哭这些时已听得烦了,不由得把面孔板起脸,“你也不要哭了,哭有什么用?怪来怪去,还不是怪你二哥自己行事不端。他原也有些不好听的名声在外头,素日吃酒斗殴,满亭谁不知道?这时候喊冤枉,谁肯轻信?不是咱们不管,实在是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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