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论坛结束后的几个小时,夜幕降临申城。
江面倒映着两岸的霓虹,被晚风吹皱,碎成流动的光斑。
餐厅在江边,视野最好的景观包厢。落地窗外就是万国建筑群,明珠塔在夜色里很清晰。
人凑得很齐。除了下午见过面的夏淼、周皓众人,物理班二十几位同学几乎都到齐,加上班主任徐秀梅与老吴。
二十几个人熟稔地按当年的关系远近,分成了三四个小圈子。宋文博来得最晚,进门时连声道歉,说学校里临时有个项目会。夏淼热情地招呼他坐在自己身边,“宋大学霸来了,快坐快坐!就等你了!”
沉知周和江寻被很自然地安排在了主宾位,两位老师的左右手边。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物理距离。足够近,近到她能闻见他身上干净冷冽的木质调,和他现在的气质很像。也足够远,被两位值得尊敬的长辈隔开,互不打扰,也不必有任何眼神或肢体上的交汇。
餐桌上没人提起他们当年的关系。夏淼在旁边忙着活跃气氛,周皓则绘声绘色地讲自己炒股赔得多惨,互联网公司又是如何裁员的,大家笑着附和,抱怨着当下的生活。
吴老师兴致很高,酒过三巡,拉着江寻的手,反复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们这一届啊,个个都是申中的骄傲。”他又转头对另一位班主任说。
江寻只是很耐心地听着,偶尔应和一两句,时不时地替吴老师布菜、添酒。
沉知周安静地听着,埋头小口吃菜。饭桌的声音和窗外的江景,都好像离她很远。
直到宋文博端着酒杯走过来。
“知周。”他在她身边停下。
沉知周抬起头。宋文博穿着一件驼色的羊绒衫,比学生时代瘦了一些,戴着金属细框眼镜,显得更为斯文儒雅。
“好久不见。”他笑着说,“本来想下午去论坛听你演讲的,学校临时有事错过了,很遗憾。”
“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沉知周也端起面前的茶杯,“我以茶代酒。”
宋文博点点头,跟她碰了一下杯:“听说你在做的项目很重要,很辛苦吧?”
“还好,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算辛苦。”
他们站着聊了几句,都是关于科研项目、彼此学校实验室的一些近况。
这番对话落在江寻眼里。吴老师还在兴头上讲着往事,他仍耐心地听着,偶尔抬眼的时候,视线就正好能捕捉到不远处的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交谈平和默契。如同另一幅静止的画面嵌入这喧闹的饭局,很刺眼。
胡启阳中途过来敬酒,拍了拍宋文博的肩膀:“你们别老聊那么高深的话题行不行?听得我一个头两个大。”
宋文博笑着让开:“你们聊,我去那边看看周皓他们。”
他离开了一会儿,又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盒子。
他将盒子推到沉知周面前。
“下午没去成,这是我一周前买的。”他推了下眼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一点心意,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们做实验用眼多,这个护眼仪,说是效果不错。”
是份很妥帖的礼物,考虑得很周到,却又不会显得过分亲密。
一旁的夏淼立刻凑过头来,“哇,宋文博,你也太贴心了吧!”
大家善意地起哄,沉知周觉得脸有些热,“太客气了,谢谢。心意我领了,礼物太贵重,我不能……”
“收下吧。”有人开口,声音凉凉的。
沉知周循声望去,江寻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还端着茶杯。在所有人把目光投向他之前,他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故作随意说了一句:“大家都是老同学,一份礼物而已。”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胡启阳赶紧上来打圆场,拉着江寻说话。
沉知周没办法再推辞,只能收下了那份礼物。在众人的注视下,那个礼盒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她看着手里那个包装精致的护眼仪盒子,思绪飘回到很久以前。
宋文博这个人,没什么记忆点,唯有安静。这点沉知周知晓。
两个人交集不多,沉知周对他唯一的印象,还是某次化学实验课上,她的长发被酒精灯燎到,发出焦糊味。在大家慌乱叫嚷的时候,是离她最近的宋文博第一个反应过来,拿起桌上的湿抹布覆了上去。他动作很轻,都没碰到她的皮肤。就连江寻,那个时候,也还愣着。
如果说江寻的光芒炽热夺目,那宋文博的光便温润平和。
少年时代的沉知周未曾想过,江寻灼人的温度是否能长久持续,又或者她是不是真的需要那么多的光与热。在那个夏天,除了那个会主动走过来的江寻,她看不见其他人。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将近十点,饭局散场,大家醉醺醺地在餐厅门口道别。申城的夜风带着潮气,吹在身上有些凉。夏淼打了车先行离开,大部分人三三两两地沿着江边散步消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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