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确像根木头,阿拂。”
独孤明河坐在窗边。
他衣襟微微敞开,黑色大氅之下,薄而流畅的腹肌若隐若现。头发一如既往披散着,却没有用障眼法,因此是火红的卷发,眼瞳亦是红色,与身后漫天苍白的风雪形成鲜明对比。
他坐了很久,宫殿的主人终于姗姗来迟。
未进门就听见轻柔的笑声,夹杂着几声野兽喉间挤出来的低沉呜咽。
刚推开门,贺拂耽一眼就看到窗边的来客。
寒风吹过时,火红的发梢与墨黑的衣袂都随风飞舞,越发显得客人猿臂蜂腰、落拓不羁。
贺拂耽朝他笑着打招呼:“明河今天也在呢。”
独孤明河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白虎哼了一声,去咬身旁人的袍摆。
贺拂耽低头看去,伸手摸了摸虎头,宠溺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来吧小白。”
他在榻边坐下,刚从乾坤囊中取出一物,白虎立刻就兴奋地扑了过来。
那是一根烤得滋滋冒油的饕餮腿。
饕餮乃上古凶兽,每逢出世就会带来天下大乱。最后一只饕餮便是死在衡清君手中,尸体自然而然也被带回了望舒宫的私库。
此等上古异兽浑身都是宝,却放在库中整整百年无人想起。
直到白虎出世,某天循着味找到兽尸,贺拂耽这才想起它的存在。
先用灵泉之水将凶兽的魔气浸泡清洗,再在异火火种上炙烤上整整百日,破坏其身为兽神强悍的灵气。
但就算这样也不能放任白虎尽情享用,只能当做零食每天一点地消耗,吃了整整二十年,还剩一条腿。
贺拂耽取下袖中淮序短剑,削下一条肉丝,喂进白虎口中。
异兽肉鲜美异常,即使一点点也够白虎高兴得翘尾巴,狼吞虎咽下肚后立马又撒着娇想要下一口。
一旁的客人自觉受了冷落,提醒道:“阿拂,我有事和你说。”
贺拂耽抽空看他一眼:“明河你说。”
“想要我收回荆棘也不是不可以,只要阿拂——”
话未说完就停下,面色阴沉地看着白虎殷切地舔着主人的手,似乎想要将主人皮肤上残留的肉香也吞噬殆尽。
话音戛然而止,贺拂耽察觉到异常,抬头看去:
“嗯?只要我什么?明河你继续说呀。”
“只要你随我回虞——”
又是一声野兽的低吼打断他的话,白虎躺倒在榻上,打滚露肚皮,撒娇卖痴还想要小零食,逗得贺拂耽忍不住双手都插入那些棉花一样的雪白皮毛里。
好不容易才想起来殿中还有第三人,抬头时眼中还有迷醉的笑意:
“明河你刚刚说什么?”
独孤明河此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见面前人身后的白虎已经坐好身子,一双虎目阴郁地朝他看来。
饕餮肉就放在桌边,主人的心思已经完全被引开,它一口就可以咬上这块心心念念的异兽肉,此时却没有分过去一眼。
仿佛方才为了一条肉丝宁愿学家猫争宠的野兽不是它一样。
独孤明河有一瞬间心头泛起一丝凉意。
这一丝诡异的惊惧扰得他坐立难安,生怕出丑,因此恼怒地拂袖离去。
来到殿外回廊,置身在漫天风雪之中,他的神思稍稍清明起来。
风将他的大氅吹得猎猎作响,他回神,看着自己火红卷曲的发丝,自嘲一笑。
既然前世他们两情相悦,就算阿拂不是像他一样一见钟情,但也总该对他的外貌有些迷恋吧?
可一连几日他坐在窗边衣衫不整,阿拂却视而不见……
他心中挫败,拉好衣襟,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
他在想那只白虎。
根本就不像一只虎,而像一个人。在故意讨阿拂的欢心,争阿拂的宠爱。
阿拂说舔舐只是野兽的天性,他信了。
但那只白虎也是这么想的吗?
在那只白虎心中,抚摸、亲吻、舔舐,真的都仅仅只是主宠之间的嬉闹吗?
如果连这些过分的举止阿拂都不会拒绝,那阿拂还会拒绝什么?
他心中越想越乱,却没有任何办法去应对。在雪地中坐了会儿,突然一个翻身起来,气势汹汹去□□找到一个扫雪的傀儡宫侍。
他阴寒道:“你倒是很沉得住气。”
傀儡不为所动,继续扫雪。
独孤明河不耐烦道:“骆衡清,在我面前就不用演了吧。我知道它们都是你的眼线。”
傀儡浑身一颤。
再转过头时,那张千篇一律的木头容貌已经变作骆衡清的脸。一道荆棘墙而已,怎么可能让一个半步成仙的渡劫期修士束手无措。
“魔尊唤我,不敢不来。”
清淡的声音,听来却格外阴阳怪气,独孤明河忍了,正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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