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与黄氏女(四)
次日清晨,孔明进了正堂,看到案上已备好的朝食时,一时间竟微微怔了怔。
——光洁的素青色瓷碗中煮得糯软的的甘豆羹散着缕缕热气,彩陶的圆敦中是泛着稻米熟香的监粱饭,黑地朱绘的小漆盘中叠置了糯白的粉饼和焦黄的蔬饼,三只柿蒂纹的青铜耳杯里分别盛着调味的豆豉、逐夷和酢酱。而一旁竹编的簪笼里整齐有致地插放着几柄青铜饭匕和两双绘漆木箸。
直到女子轻缓的足音清晰地响在了近处,他才蓦地回了神,侧目向门边看去……入目便是一袭素淡宜人的兰青色。
她已褪下了昨日玄纁二色的吉服,卸了珠簪玉珥,此时身着一袭兰青色的白缘曲裾深衣,长发绾双作鬟,髻间只以一双水玉髻珠为饰,腰间缦带下以碧绦系着白玉环佩压了衣裾,垂下同色的流苏丝穗苏随步而动,娴静而端丽。
因为已经换了昨日新婚时的漆画五彩木屐,只穿着一双细软的锦缘青丝履。所以她历阶而上时步音极轻,以至于都走到了门边他方察觉。
女子双手捧着一只黑地朱绘的梓木小食案,身后缀着两名十一二岁的青衣小婢,姿态恭谨地亦各自捧着一只小食案。此时,她也正抬了眸,看到了立在室中的新婚丈夫。四目相对,眸光微微一怔,而后却又下意识地飞快错开——
新婚次日,乍然相对,终究是尴尬里杂着些许赧意的。
但她足下却未顿,仍旧步履轻缓地走进了室中,而后领着两名小婢,将手中的食案置到了室中的竹木大案上。而后把小食案上的六只竹盏分别置到了东西两侧,各人是一盏桂浆、一盏柘浆和一盏梅浆……因为不晓得他口味,所以饮食便多备了几样,以求妥当。
“妾身才过门,不谙夫君食性,手艺也精疏,且多担待。”布好了食,她隔着一张食案,抬眸看向丈夫,语声和润地开口打破了僵局,嗓音清越入耳。
原本,新妇成婚次日是需谒见长辈,下厨烹饪以馈姑舅的。但诸葛家中如今亲长俱逝,所以她需要馈食的,也只自己的夫君一个。
“劳烦你了。”顿了片时,那厢的青年方才开了口,语声温和清醇。但神思似乎微微有些恍意,说完了这一句便又语凝。
而后,他顺势与她分了东西,揽衣落座之后,却是看着那满满一案饭食饮馔默了片刻,一时间并未动箸。
——果然是厨艺不精,被嫌弃了么?
黄硕顺着他的目光,亦看了眼自己亲手料理的一案饮食,心底里默然叹了声气,而后微微歉然道——“妾身并不擅长饭食烹饪,饮馔之类也只会家常的这些。”
她自小便对诗书琴棋之类更有兴趣,针黹烹饪这些虽也学过,但并未花过多少心思。因此在一众士家女中实在算不得出众。
黄硕长到一十九岁,向来性子随意,也并不重口腹之欲。因而从未觉得这是多了不起的事情,但……旁人恐怕难以苟同。
此刻,看着对面默然而坐,并未应声的丈夫,她心中并不意外,只神色平静地清声续道:“日后,妾身于饮食烹饪上会多用些心,总归会有长进的。”
——既嫁予了他,便需学着适应丈夫的生活习性与喜憎好恶。在当初几番犹疑,而后应下这门亲事时,她便有了这样的觉悟。
其实,这也是早些年她一直隐隐无心婚姻的原因之一——黄硕骨子里坚定且执拗,不喜欢为了旁人而去改变自己的习惯好恶,不喜欢迎合屈从,更不欲成为那人的附庸。
但,她同样是一个重信守诺的人。既然点头应允这门婚事,那莫论对方如何,她自己都会努力做好份内之事……包括在许多琐事上的涵容与退让。
“我并不挑饭食,也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那厢的青年终于开了口,温声道。她忽然听到他的回应,微微诧异,不由抬了眼向他看去,却正对上一双微微带笑的清湛眸子——
他今日是一袭若竹色的直裾深衣,竹簪束发,褪了昨日那身端肃的玄纁礼服。仿佛骨子里的高逸旷然就这么透了出来,眉目温静隽致,此刻就这么静静透了笑意凝视看她,而后说:“放才一时失神,是因为……”
“已经许久没有人陪我在家中用过饭了。”
六亲俱逝,兄长别居,唯一在身边的幼弟诸葛均如今正在荆州官学读书,平日便住在襄阳那边,少有归家的机会。
所以,这处小院中,往常便只他和一名书僮,几个杂役住、偶尔也有几个同窗好友相邀共饮,抚琴对弈,品文论诗,可……却从来不曾在家中用过一餐饭。
真是许久没有人一共用过家常饭菜了,以至于刚刚进门,看到这一案各色饮食和布菜的女子,一竟是有些愣了。
她闻言却是一怔——原来,他方才的默然是这个缘故。
不由自主地,黄硕原本有些紧绷的心弦瞬时间便松了下来……思及他的境况,心下竟莫名也有些伤怀。是呵,原本偌大一个家,如今只余他孑然一身,孤居于这千里之外的异乡。
几分触动油然而生,她不禁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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