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兆紧闭双唇思索着后面的安排,妊婋见她一直没说话,悠悠抿了一口茶,忽然把话头转到了江南:“不独你这里有血脉传承的制度难题,眼下昭国新朝廷不也是一样单薄,虽然听说武王季显容颇有安邦定国之资,但她生母悼宪亲王一生五子,独她这一个女儿,谁知等到她来日传位时又会是什么光景?我们开辟新国自该有我们的新路要走,若一味照搬屪子朝的旧俗陋习,倒容易把自己送到死胡同里去。”妊婋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当然今日这番冒犯的话,我也就是当着你这位有胸襟的故旧,掏心窝子说上一说,来日若是出使建康,只有默然旁观矣。”
伏兆瞥了她一眼:“这么说来,只你们燕国毫无传承问题了?”
“那自然也是有的。”妊婋毫不避讳,“我们的人比你们两边都少,以眼下千里迢迢往滇南求子的方式,长此以往人口逐年缩减,若不能尽快找到万全之策,再过多些年,亦恐消亡。”
伏兆又不禁冷笑着“哼”一声:“方才那一车难听的话都说完了,末了才想着假惺惺找补一句,可惜你戴错了高帽,我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
妊婋哈哈大笑起来:“我们现在还好端端坐在这里,都没打起来,怎么不算心胸宽广呢?”
伏兆收起冷笑,正色问道:“既然说了掏心窝子的话,那你也再说说你们为什么这样执着于出使建康?那边新朝初立,政局未稳,指不定哪天就叫造反势力推翻了,这样急着去做什么?”
妊婋闻言也换上了一脸严肃:“就是怕有这样事,所以才要尽快过去看看,大局能稳则稳,南边毕竟与你我两国不同,她直接从旧朝上移花接木,难保不遭遗孽讨伐,不管这江山来日是分是合,都是我们之间的事,我料你也只想与你看得上的对手较量一二,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旧世道在南边卷土重来吧?”
这话正碰在伏兆心坎上,当日她不同意扶植荆楚士族男民造反,正因不愿见儒家士族再在中原重起炉灶,哪怕仅仅只是燃起一点苗头,也是她不能接受的,纵然她十分不满季无殃登基后在诏谕中对伏姓皇室出身的贬损,但那是她们之间的事,不论将来如何较量,都不能叫那些旧士族有机会从中偷利苟活。
妊婋见伏兆没有答言,也不催问,只是静静打量她的神情,见她面上看去意有所动,便知自己此行所图已有七分成了。
半晌后,伏兆才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来日会谈上再议吧。”话毕又吩咐外面侍立的宫人去牵马,说要准备回宫。
妊婋含笑起身:“也别来日了,我看不如就明日吧。”
伏兆想了想,明天确实没什么安排,朝会日是在后天,过了朝会日后两天就是竞骁会,众人也得提前放松准备准备,她原本没打算在温泉宫里与燕国会谈,但想到过段时间回銮事情也不少,二次会谈一直拖着也不好,定在明日亦无不可。
可她却没有当场答复妊婋,只说:“日子定了自会有外使司的人给你们下帖子。”
妊婋笑了一下:“没问题。”
这时已有宫人为她们把马牵到了帐外,禀说方才她们得的猎物皆已送至尚膳司。
她二人出了大帐分别上马,走来时原路与那队禁军护卫一同离开上东苑猎场,于午初时分回到了温泉宫。
妊婋推开别院的大门时,听到院内敞厅里传来一片嘻嘻哈哈的说笑声,这边的宫人见她回来,走上前说大使们都在屋里玩樗蒲,她听了点点头,想着自己从猎场回来一身风尘,于是先回屋里脱去外衣,净手净面,换了身洁净常服,才往敞厅悠然行来。
因大使府内众人有吩咐,叫别院的宫人们都不必在门外侍立,只在院内值房里听着大门动静即可,因此敞厅门外也没有打帘的宫人,妊婋伸手掀开厚帘,一只脚才踏进屋中,暖香即刻扑面而来,是烤栗子混杂着热茶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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