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时斜着眼睛打量她,“只要一打仗,药就是和黄金一样的硬通货,找谁讲情也不可能白送给你。来钱快的法子倒是多得很,从我这里介绍,每单只抽三个点儿,整个南京城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他把一张名片放在桌上推给她。阮静秋连看一眼都觉得反胃,铁青着脸回答:“不劳费心。”
她也尝试过联络以前在法国的同窗之类,但对方要么早搬了家,要么推说事情忙没空见她。求人帮忙自然是要碰钉子、看脸色,她倒没有因此而感到多么委屈,只是越发焦急——几日奔波下来,找药的事一点进展也没有,但祖父的病情却不等人,这几日晚间已咳得连续见了血。附近的邻居们悄悄劝母亲早日准备老爷子的身后事,父亲则拨弄着他余下那点早就受潮变质的烟叶,每日有一半时间坐在门槛上默默地叹气。
这天傍晚,她仍旧一无所获地回来,远远望见个一身白西装的公子哥儿正在家门前,似乎和父亲说着什么,旁边停着辆豪华座驾。见她回来了,公子哥转向她,貌似很和蔼地对她招了招手:“是阮妹妹吧?我姓钱,我们两家是故交。小时候我还推你荡过秋千呢!”
此时的阮静秋自然半点也没可能记得这号人物,但出于礼貌还是暂且应声:“钱先生好。”说着话,她快速地打量他,这位钱公子人如其名,衣服与汽车皆富贵得流油,只是他站着的姿态就有些太不端正,西服马甲的纽扣也系得歪歪斜斜。至于其他,她通常不愿意拿香水的品味和头发的造型为别人下定论,但也实在说不出夸赞的话来,只好尴尬地一笑。
钱公子接着说:“阮妹妹回来得正好,我正和伯父谈一些合作的意向。钱家很念旧情,我母亲一听说老爷子病了,就立刻要我过来探望,合作自然也是有诚意的。阮妹妹不如也听听看?”
阮静秋能猜到他口中的合作绝不是纯粹的商业行为,可在她开口询问之前,父亲一个箭步走上前来,把她拉到了他身后,对钱公子说:“好意心领了,合作的事恕我们无能为力。钱先生这就请回吧。”
钱公子仍笑着,目光牢牢锁着她不放。“阮妹妹也这么想吗?”他笑问,“我听说你这些天四处找药,兴许我能帮上点忙。”
阮静秋要说话,父亲那只抓着她的手于是攥得更紧了。大家都不是傻子,对方找上门无疑是知道他们有求于人,她也看得出对方另有目的,可听他口口声声说着合作帮忙,要是就这么放弃眼前的机会,她日后一定很不甘心。她飞快地想了想,觉得这人无论要提怎样的条件,都不至于比那个药贩子来得更令人作呕,即使最后谈不拢,这事也不至于对自家有什么损失,不如暂且听听他的说法。她对父亲说:“爸爸,让我和钱先生聊一聊吧。”说着,又似笑非笑地望了对面的公子哥一眼,“钱家是体面人,大家既然是谈合作,自然是光明正大的。钱先生介不介意请我喝杯咖啡,我们好坐下来慢慢聊?”
钱公子说:“这是我的荣幸。”语罢还颇为绅士地为她拉开了车门:“阮妹妹,请上车吧。”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民国的咖啡厅,只可惜无论面前的饮品有着怎样上佳的品质和令人咋舌的价格,她此刻都没有心情细细品尝,更没有时间浪费在那些相互试探的言语上。于是等服务生放下咖啡离开,她就很直白地对钱公子说:“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刚才一直讲的‘合作’,究竟是什么?”
钱公子靠在沙发上,慵懒地点起一支雪茄:“你和小时候一点也不像。”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只信封推给她:“条款写得清清楚楚,确实是一桩正经的‘合作’。我家老太太没有多少时日了,若是叫她能尽快抱上孙儿,分给我的那份遗产会比现在还多三成,可我瞧中的人,她偏偏瞧不上,独记得阮老爷子的医术好,阮家姑娘准也差不到哪里去。所以你看,合作就是这么简单——你嫁进钱家满足她抱孙子的愿望,我出钱买药给你家老爷子治病。”
阮静秋费解地把信封中夹着的合同看了两遍,简直要被里头密密麻麻的霸王条款给气笑了。她忍不住出言讽刺道:“这好像不是合作,像是单方面的人口买卖。”
钱公子笑道:“这么说也没错。我出钱、你出人,这确实是‘买卖’关系。可对你来说,眼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要不是因为我心仪的人早年落了病根没法生孩子,这样稳赚的好事也落不到你头上。而且,你不用担心将来要和她争抢家产,只要等到你生了儿子,老太太又撒手人寰之后,我就放你自由身,你照样还能回去当你的医生。”
要不是真的有求于人,阮静秋恐怕会把面前那杯咖啡直接扣在他头上。她忍着火气,竭力想使这场对话在一个不那么糟糕的氛围中结束,因此用着还算平静的口吻说道:“你好像把生孩子这事看得很轻易。在你看来,这个嫁进钱家的女人难道是一个机器吗?假如生不出儿子,她就要一直不停地怀孕生子下去?”
钱公子闻言收敛了笑容,冷冷道:“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我该说你是天真,还是被宠坏了?世道就是如此,在钱家的财富与基业面前,你这样的女人甚至不如工厂里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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