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里多歇片刻。”
杜聿明挣动了一下,似乎是要起身。阮静秋叫了尹副官过来一同搀扶,杜聿明环顾屋内,又望一望他俩,说道:“这个会很要紧,我不好缺席。”
但他自己分明又起不了身,连坐起来也嫌费劲。见他目光十分恳切,阮静秋和尹副官对视了一眼,建议道:“不如叫长官们来这里开会。”
尹副官瞪大眼:“这样不就闹得人尽皆知了?”
阮静秋抓抓头:“瞒是瞒不住的,总要有个由头解释才行。——就说感冒,三天就好!”
同时容纳着一张行军床和六七个人的办公室变得拥挤了许多。
杜聿明的声音很轻,但足够让在场的每一位将军听清楚他吐出的任何一个字句。他极少停顿以用于思考,也绝不滥用之乎者也那些让人显得貌似腹有诗书其实毫无意义的冗余。他面前不远处的书桌上平摊着军用地图,比行军床略高一些,使他很难以靠坐着的状态清晰地辨认那上头密密麻麻的城镇、道路与河网,更不要提他的视力近年始终呈下降趋势。但他的陈述甚至比地图的描绘更加精确,将其形容为“地图烙在了脑袋里”或许还不够准确,可能烙在他脑袋里的不光只有几张纸和沙盘,还有整个华东战场广袤的土地。这时的他不仅足够冷静,甚至还是相当冷酷的——这也无疑是他最有魅力的时刻。
众人大多随身带了纸笔记录会议要点,邱清泉向来不这么干,他站在一旁认真地聆听并凝视着他。杜聿明远不如许多国府大员那样复杂而有城府,当然这不意味着他缺乏政治智慧,只是他不屑于将头脑用于政治利益的谋算,而使自己显得深不可测、难以捉摸。他也绝不可能单纯,尽管这副病体残躯容易给予一些人错误的印象,又或者说,他外在的形象及身患的病症总会让人对他在一场战争中的身份与所发挥的作用产生盲目的质疑。邱清泉打量着他此刻满面的锐利与果决,心中半是感慨半是喟叹:谁敢相信片刻以前他还病得起不了身?
会议进行了不到两个钟头,较平时缩短了将近一半。杜聿明闭上眼,在脑海中迅速地回顾方才的会议进程,觉得应当没有什么遗漏,便在几份电报及文件上签了名。那些支撑他端坐的肌肉暂时得到放松,连带着脑袋里的神经都松懈了下来,他揉了揉眉心,抬头见邱清泉还在远处依墙站着,一条腿伸展,另一条腿略微弯曲,显然是个心不在焉的姿态,于是连句多余的话也懒得说,只抬起眼睛向他望了过去。
邱清泉见杜聿明看向他,又立刻站得笔直,大踏步地走到他床边。
结果副总司令一开口还是和他谈公事:“校长要你二十号之前打过大许家,到底有把握没有?”
邱清泉极为讨厌在这类问题上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但对方是杜聿明,他再如何虚弱,也不可能任由他人搪塞过他锐利的眼睛,更何况,邱清泉固然不愿意使他失望,但更不愿意在他面前夸口乃至撒谎。他于是说道:“可以,只要再给我十二万发炮弹,和一个兵团的有锐气的士兵。”
杜聿明合上了文件夹。他有些无奈:“我知道你和李弥在搞什么。一面要进攻,一面又要保持和徐州的联系不中断,否则再像潘塘那样冷不丁冒出来一股敌人,徐州和徐东就成了两锅饺子。可潘塘的战事至少说明,共产党的‘胃口’,或许没有看起来那样大。”
邱清泉道:“半个月以前,我也认为共军至多是空有胃口,而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肚子。但仗打到现在,他们摆明了是宁可撑破自己的肚子,也要包这顿‘饺子’了!刘总司令和南京那些人只看得到徐州及陇海线守备,可这些都只是‘配菜’,殊不知从一开始,共军就是冲着华东战场上的七个兵团来的!”
他的语气有些急,于是观察着杜聿明的神色,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南京既然要打,我服从命令就是,横竖不过两个结果,要么黄百韬先完蛋,我们撤回徐州,要么我和李炳仁打成光杆司令,和他黄百韬前后脚跳进这口大锅,大家一起完蛋!”
他越说越觉得闷气上头,抬脚就往房门走。杜聿明对他何其了解,知道他不是真的要甩手走人,于是轻叩了叩金属床架,开口叫道:“雨庵——”
邱清泉果真停下脚步。副总司令开会时的言谈多么流畅,对着此刻情绪不佳的第二兵团司令官,却比平常多花了许多时间思考,才耐心地劝解道:“其实我们所想的是一样的。我们都有各自的为难甚至抱怨,可如果心中不是有着忠诚之念,现在谁也不会坐在这里。”
邱清泉吃软不吃硬,在杜聿明面前更是给坡就下,听了这话,转头看向他:“你告诉过我,几个月前你经过北平的时候,对傅作义也是这么说。我很好奇,他是怎么回答的?”
杜聿明坦率地答道:“他说,只有忠诚是不够的,还反问我,‘希望在哪儿’。”
邱清泉原本就对傅作义对锦沈会战作壁上观颇有怨言,廖耀湘现在生死不明,新一军、新六军在东北折戟沉沙,他认为傅作义在其中至少要负一半责任。因此,他更不可能认同对方的说法了,冷笑着讽道:“口口声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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