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喜!”尖细的女声传过来,惊得树上的麻雀振翅飞走了,树叶胡乱抖动着,日光被搅浑,晃眼得让月喜转过了头。“我的手绢呢!”月喜指着树梢上的手绢给廊下的柳佳看,怯生生地回话,“还没干呢…”柳佳秀眉紧蹙,手搭在额上遮着日光远远地瞧了一眼,隐隐约约看见地上一摊水渍,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管事的找你,看看去。”柳佳靠在柱子上,看着月喜从日头下小跑进了廊下,伸手虚虚拦下了她,“你跟管事的什么关系啊?”她一双凤眼直勾勾地盯着月喜看,嘴角微微翘起,脸上隐隐浮现笑意。这是她不高兴的前兆,月喜知道。还没来得及开口月喜就被拧住了手臂,柳佳的指甲长得比其他丫鬟都要长些,因为她是庄子里王妈妈的女儿。三月的天气下人们都换上了轻薄一点的衣服,她用细长的指甲轻而易举地掐住了月喜的手臂,狠狠地拧着指甲缝里那一点肉,笑着问月喜,“上次他来害得我被骂了一通,这次你再敢乱说话试试呢?”月喜疼得说不出一句话,嘴唇被咬得发白,膝盖颤抖着像是要跪下去,她想要挣开柳佳却又害怕会更惹怒她,于是只能瑟缩将自己蜷得更紧。“听见没有,说话!”柳佳蹙着眉用脚尖踢了月喜一脚,又嫌弃似的飞快地收了回来。“听…听见了……我不会…说的…”月喜结结巴巴地说完这句,已经疼得眼泪掉了下来,眼睫被打湿黏在一起终于模糊了柳佳的面容。听见保证的话柳佳才松了手,手指在月喜的衣袖上蹭了蹭,大发慈悲道:“去吧,李管事可等了一会儿了。”月喜抬头看了她一眼才飞快转过身往外跑去,她想擦擦眼泪,可一抬手就疼得更厉害,眼泪也越流越多,滴落在粗糙的布料上留下一摊水渍。躲在墙壁后面,月喜站在阴影里用力擦了擦脸,她也掐了掐自己的脸,告诫自己别再哭了。月喜低着头从墙后走出来,神情胆怯地瞥了一眼,或许还没看清就又低下了头。她的手指被攥的发白,胸口的布料留下几滴泪痕,身上不合身的衣服让她迟缓的动作看起来更局促。“李管事…您找我……”与画里大相径庭的十七岁的月喜就这样出现在玉回的面前,她站在与日光一步之遥的距离,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模样。“月喜?”玉回挣开傅宴存的手猛地往前走了一步却又顿住了脚步,回过头看了傅宴存一眼,眼里像是不解。
为什么明明月喜什么都没有做错,却依旧要被苛责,剥夺她两年的年华。熟悉的声线让月喜平白颤抖了一下,她试探地抬了头,瞬间就对上玉回等待已久的目光。“月喜,是我。”玉回走到她的面前,小声地问她,“你还记得我吗?”面前的人有着和程琉青一样的面容,特别是那双灵动漂亮的眼睛,月喜陡然瞪大了眼睛,呼吸都有片刻的停息。在她快要脱口而出时她的目光落在玉回鼻尖上的红痣上,迟疑着摇了摇头。玉回嘴角有片刻的凝滞,他垂下眼敛去眼底的失意,他就知道。月喜的目光在看见他身后的傅宴存再度亮起来,飞快地眨动着眼睛,胸口不断地起伏,最后颤抖着叫出了傅宴存的名字。“大人……”刚说了两个字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委屈占据了她,让她再说不出一句话。傅宴存抬手让李管事下去,看着玉回的失意的身影忍不住轻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揽住他,放低了声音,“她不知道前因后果,先回去再说吧。”“我没事。”玉回摇了摇头,又抬头看着月喜说道,“月喜,我们来接你回去。”月喜看看傅宴存又看了眼玉回,刚迈出的腿又不自觉往后缩了缩。尽管如此,她依旧是本能地相信玉回的话,才会在他说出的那瞬间就准备跟他一起离开。傅宴存知道月喜还有些许不适应,便开口问道:“你要跟我们回去吗?”话音方才落下月喜就点了头,她害怕自己刚才的动作会惹怒玉回,于是又急切地说了一遍,“我愿意跟你们回去。”“那走吧。”傅宴存说罢就伸手去拉玉回的手,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眼月喜是不是还跟在后面。出了林家的庄子,傅宴存让月喜先上了马车等着。傅宴存理了理玉回的兜帽,仔细问他,“你的事情要全部告诉她吗?”玉回看了一眼马车,沉默着没说话,半晌才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此事事关紧要,说多错多,他怕月喜知道太多会对她不利,可若是不说,他与月喜或许也再难相认。傅宴存捏了捏玉回的手掌,“不说也没关系,往后有的是时间,现在也不急于一时。”他说罢抬头望了望天,“还没用午膳,先回去用午膳吧。”听他这么说玉回才觉得自己是有点饿了,也没再纠结,踩着凳子上了马车。月喜看见进来的是玉回不由得又往里缩了缩,直到傅宴存进来后才明显松了口气。她扣着手时不时看玉回一眼,可只要感受到玉回的视线又飞快地低下头。见她这样玉回心里是说不出的心酸,从前他身边的人一个个去世,最后剩下的人屈指可数,离开定朝后月喜算是他唯一的牵挂,可现在连月喜也不再认识他,这实在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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