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弃霜没有说话,牵着身边人的手,脚步迟迟地踏过偏僻的后巷,远处的街道不断有车辆呼啸而过,五光十色的灯光穿过巷子,像是割开两个世界的霓虹线,到了这边,又重归于宁静。街边的路灯时闪时灭,朦胧的灯光披在他身上,黑发也被光晕模糊。两个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中间的手紧扣着,走到路灯稀少的地方,响起浅浅的蛙鸣。祝弃霜在这个小区重新买了房子,通过之前接的模特工作,签约了固定的公司,过上了安静又平凡的日子。宿於会等着他下班,接他回去,两个人很少在路上说话,只是享受着雨夜的静谧。这个小区是个老小区,他们的这套房子虽然装修有点过时,但家里打理得很干净,南北通透,客厅有一大片落地窗,能看到远处连绵的山脉。祝弃霜很喜欢这里,因为这是他的“家”。他再次拥有的家。他不擅长做饭,包揽家里一切家务的是宿於。看着厨房里背对着他的男人将碍事的长发扎起,认真地切菜洗菜,还抽空帮他切了个西瓜。西瓜发出清脆的一声,隐隐有凉气浮起来。祝弃霜坐在餐桌上,突然想起来以前在家里也是哥哥做饭。他已经得到了很多的爱,那些爱都来自一个人。宿於将做好的菜端上桌子,鲜嫩的鲈鱼躺在蒸锅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鱼肉洁白而细腻,牛排煎至微焦的外皮,糖醋排骨金黄色的外表酥脆多汁,上面裹满了红亮的糖醋汁,都是他喜欢吃的菜。祝弃霜拿着筷子的手突然顿了顿:“你为什么这么会做饭?”宿於慢条斯理地摆好盘子:“因为想让你吃得更多一点。”所以祝引川即使在学习和吴家两头跑的时候,也去学了很多菜,只为了让祝弃霜身上能多长两斤肉。他们很少谈论现实生活之外的话题,也不曾提起过那些曾经经历的事情,一路走来,他们的命运已经不需要再去抗争什么。只是依偎着,就好。电视的光映在两个人脸上,两个人裹着毛茸茸的毯子,彼此间是差不多的洗发水的香味。祝弃霜低下头,发现宿於的眼睛已经合上,靠着他睡着了,呼吸的声音又细又轻,像一只安静的猫。他将电视的声音关掉。阳台种的花开了,晚上似乎比白天更香一些,宿於的头发倾泻在祝弃霜的手上,软软地贴在他的脸颊上。
宿於做了一个梦。在这之前,祂是不会做梦的,破碎的记忆和灵魂构不成一个完整的梦。也许是灵魂已经被重新拼凑完整,他居然也开始做梦了。……特奥蒂瓦坎是人类的第一个城邦,也是众神在人类的最后一个家园。赫什拉格出生后就明白,人类总要将什么归结于一个终点,比如人是怎么来的?这个世界又由谁创造?这个终点的一切就是“神”。敬畏、恐惧、崇拜,赫什拉格在那些人脸上看到过各种不一样的神情,他们自然而然地接受了神给予自身的苦难,然后将其视为理所应当的宿命。他感知到的第一个宿命,就是为了保护自己而逝去的父母。赫什拉格虽然生为人类,但生而知之,比其他的人类更像神,又并非神。他的不同让众神警惕,他是人类发展的可能。复仇与命运女神涅墨西斯的预言给神明带来了无尽的恐惧,祂们首先是不可置信那些愚蠢、弱小的造物有一天居然会对祂们有所威胁,但赫什拉格出生时种种不同寻常的迹象让祂们开始害怕起来。神明之中,领头的是神王,神王最宠爱的孩子是伊什塔尔,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神明之中最强大的,无疑是牵引着命运之线的涅墨西斯。“命运”,是连神也无法反抗的东西,命运之线除了涅墨西斯之外,无人能看见。赫什拉格最初的记忆,就是黑色的蟒蛇窥视着他的血红色的双眼,黑色的蛇在房间内蜿蜒前行,身躯如同一条流动的黑影,散发着神秘而诡异的气息。他的父亲和母亲悲伤地望着他,在朦胧的视线里倒下,身体被野兽嚼碎,冰冷的气息逐渐靠近,黑蛇的血盆大口顷刻之间就要咬断他的脖颈。下一秒,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个温暖的纤瘦的人抱了起来。赫什拉格看不见那个人的脸,像是隔着无数的丝线,朦胧又暖和,他被那个人抱在怀里,逃过了那晚的一劫。他被那个人轻轻地、温柔着抱着,可以听见那个人清晰的心跳声,他看不见那个人的脸颊,只能看见他的下颚,虚影晃动,最后那个人的手落在他手上,给他留下了什么东西。再长大几岁,宫殿侍奉他的祭司告诉他,他刚出生时,手上并没有现在这条黑色的蛇形文身,但也许是托这个的福,他成功度过了懵懂的幼年。成年之后,赫什拉格发现自己几乎做任何事都轻而易举,无论是文法、骑射还是格斗,他都只需要跟随着自己强烈的直觉,和自身几乎无限的力量,便能达到近乎完美的境界。他可以带领特奥蒂瓦坎的子民过上更好的生活,也有无数吟游诗人歌颂过他的丰功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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