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骏一愣,又低了头。“今日,是叶某唐突了,”他说着,又行了一礼,“叶某会用行动证明,今日所言,皆是发自肺腑,绝无半句虚言。若有半句欺瞒,我便教天打五雷轰!还请芳娘,静候佳音。”他说罢,一甩袖,转身便走了。 铜镜孤鸾(七)“叶骏走后,没过几日,外边果然传来了消息。说他联合着城里的商人,狠狠地给县令出了个难题。至于是什么样的难题,我也不懂,那些人含糊其辞,我也听不明白,”女子说着,叹了口气,“我只知道,那之后,王家果然消停了许多,我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很多。但王家并没有就此收手,他放出话来,说什么,我家小姐,迟早是他王家的人……”崔灵仪听到此处,眉头紧锁,却什么都没说。她看了看癸娘,却见癸娘面色如常,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看不出半分多余的情绪来。她不解,又飞快地扫了一眼那女子,只见她眼里尽是懊悔和愤恨……不必再猜测,崔灵仪已明白了。于是,她最终看向了灵堂里的那一口薄棺。“小姐听了,依旧反应平淡,一句话都未曾多说;老爷听了,却整日愁眉不展,苦思冥想,却束手无策。整个城里都没有敢和王家作对的人……除了叶骏,”女子说到此处,顿了顿,“那日,我又收到了叶骏的手信……”“他还是想见你家小姐吗?”崔灵仪开了口,问着。女子苦笑着闭了眼,又点了点头:“都是……我的错。”“在看什么?”韦云兰蹑手蹑脚地过来,笑着从背后一把夺过了芳娘手中的书信。芳娘没有防备,一下被她夺过,又慌不迭地要去抢回。“小姐!没什么的!”她嚷嚷着,可韦云兰已拿着那书信跑着躲开。她一边笑一边看,头上步摇玉穗在轻笑声中叮咚作响,可渐渐的,屋子里只剩了那玉穗清晰的撞击声,一下、一下、又一下,最终渐趋于无……“小姐?”在这安静的卧房中,芳娘又开了口,眼里却含了泪,“芳娘知错了,小姐。”韦云兰立在窗边,将那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紧紧捏着那书信,垂下了手来。她看着窗外,出了一会神,一句话都没有说。芳娘见她如此,心里却更慌了几分:这信她也看了好几遍,她知道里面写了什么——那里全是叶骏倾诉衷肠的话语,满篇皆在说,他如何爱慕小姐,只要能见小姐一面,他死也甘愿。不该让小姐看到这样的话,实在不该!“小姐……”芳娘又唤了一声,强笑着,“这是他的一厢情愿,小姐不必放在心上,我们可以……”“芳娘,”韦云兰望着窗外的树,忽然开口打断了她,“我愿意去见他。”她说着,回头看向芳娘,微笑道:“他是真心的,不是吗?”
芳娘一怔,又懵懵点了点头。“是啊,”她说,“他好似是真心的。”“那我,该去见他的。”韦云兰说着,低头将手中的信折好,又塞进了袖子里。她的面容上带着浅浅的微笑,芳娘根本瞧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她只见她坐在了镜前,又笑着对她招了招手:“芳娘,过来,为我梳妆。”芳娘只觉自己头脑中一片混沌,她不知怎么的就走了过去,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能说什么。最终,她只是拿起了梳子,在镜前,细细地为小姐梳妆。顺滑柔亮的发丝流过她的掌心,她的手没来由地颤了颤,又忙拿起梳子,一点一点地细细梳着。今日的梳子怎么用都不顺手,小姐头发如此柔顺,可她拿着梳子却只觉得费力,手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她想抬眼看看镜中的小姐,却不知怎么竟抬不起眼来,眼上似有千钧力,直压得她双眸酸涩,只想落泪。可她却在此时听到了小姐的轻笑。她不知道小姐在笑什么,她甚至分不清那是不是喜悦,她连问一句也不敢……她知道,这世上从没有自己做主的时候。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跟紧小姐的脚步。她往何处,她便向何处,至死不渝。那一夜,芳娘瞒过了众人。她提着灯笼,带着小姐,沿着小路,一路走到了后花园。她踩在青石阶上,一步一步向下走去,看着面前摇晃的灯笼,她的脚步不禁沉重起来。她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可小姐就在她身后,只要和小姐同向一个方向,其余的,便也无所谓了。后花园的老槐树下,叶骏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他这次穿戴齐整的很,正翘首以盼,等着心中佳人。“见过韦姑娘。”叶骏上前两步,行了个礼。“叶公子。”韦云兰颔首回了一礼,却又看向了芳娘,微笑道:“劳烦你了。”芳娘会意,只得又提着灯笼退了几步,转身离开。她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了后花园的小门前,在门边石头上坐了下来。这石头,可真凉啊。她放下了灯笼,抬头望向这寒夜的星空。星空浩渺,分外宁静,可寒风却不消停,在这宁静的夜里,风一遍又一遍地将那些低声细语不知疲倦地送进芳娘的耳中。回不了头了。她想。“自投罗网。”崔灵仪按捺不住,气愤地吐出了四个字来,引得癸娘侧目。“哦?你听出来了?”女子凄然苦笑,“你一个外人,仅是听我诉说,便知这是陷阱……可我当日,怎么竟糊涂至此!”她说着,眼里忽然泛起猩红怒意,周遭寒风骤然旋起,强大的怨气让崔灵仪眯了眯眼,又本能向后一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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