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上的三个字苍劲有力,线条有些不稳,字形看起有些许怪异。它是有序笔记中跳脱杂乱的存在。是这本仔细伪装的工整骗局里崩溃的缝隙。好像在说:这人终于彻底疯了。没有乘胜追击的快意,没有大仇得报的洒脱。它的魅力在于未知。“你觉得是,就是。”周沉的话轻飘飘地在耳边响起,像卷起落叶的秋风。贺执低笑,他侧过头,左手扬起,摁着周沉的头顶将人锁在自己颈侧。而后他转起钢笔,贴着那行歪斜的字迹在下面添上一段异样的笔迹。那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将缜密的逻辑斩断。周沉垂着眼睛。汗水坠在他睫毛端,模糊着视线。可他分明看到,龙飞凤舞的笔迹写下了三个字:——“我爱你。”那是他得到的回答。作者有话说:稍稍解释下周沉的精神状态:周沉在病程初期是没有是非观的。他年少时树立起的观念被整个粉碎,周沉不是圣人,没法不质疑一切,所以扭曲了。但是他又有足够的自制力,对自己也狠,愣是把自己掰成了看起来还行的模样。很多方案不是说他本性会去做,只是因为这是解决方案之一,才会写下来。危险就危险在于,如果他分辩不出什么是好的,执念过深,那就会去选用不正常的方案。这也是为什么萧青萧正阳对布朗尼事件这么看重的原因。“你总是做出我意料之外的回应。”周沉低喃,像是饿久了的狼初次看到食物。他的眼睛渗着摄人的红,血丝在眼白里蔓延,像遮天蔽日的藤蔓。“你知道你在回答什么吗?”周沉的手不安分地在贺执脖颈处徘徊,游弋着等待回答。贺执的手搭在周沉手腕,一起贴着自己的脖颈。空气中没有分毫告白的浪漫与旖旎,甜腻的气味轻轻回荡,让紧绷的精神雪上加霜。他与周沉之间永远都是燃起的篝火,要么炙热明亮,要么焦黑荒芜。贺执敲敲周沉手腕的骨头,沉闷坚硬,这是属于他的东西。而他很喜欢。喜爱的情绪明朗直接,盖过怜惜愧疚,像低沉厚重的大提琴骤然响起,让一切杂音黯然失色。如果失去肉体,尊严,自由,就能让他永永远远占有这份宝藏的话,贺执甘之如饴。贺执丢下钢笔,转身贴近周沉:“我知道。”
他声音轻而缓,深海人鱼的歌谣再次飘起:“如果我骗你,你就推掉我所有通告,把我关在这里。如果我骗你,就把你的太空小人摆在每一个角落,卧室床边也可以放一个。如果我想逃跑,就给我注射镇定剂,安眠药。如果还被我跑掉了……你就把我抓回来,打断我的腿,锁起来,让我永远陪着你。”贺执低笑着,无比愉快,带着惯有的挑衅与张扬,像末路开出的艳丽荼靡花,沾染了代表死亡的鲜血,却娇艳欲滴。周沉的思想随着贺执的低语描述出每一副画面,而后沉溺其中。不安与多疑被粗暴地一条一条扯出来,又被滚烫的湿漉漉的血肉整个包裹。贺执饶有兴致,他拽着周沉松松垮垮的领带,将人一把推倒在电脑椅:“你还有什么阴暗的小想法,都说来我听听?”隔着的万千沟壑一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对他诉斥爱意的贺执。那像雪夜澄澈潭水般清透,干净,漂亮的,他的爱人。“好。”周沉说。周沉扶着贺执的手掌心渗出细密汗珠,与温热的皮肤贴着,勾得心脏轻跳,清冷月色都被带起几分热意。周沉伸展手臂,被按着的臂膀负重抬起,双臂艰难环住贺执的腰,竭尽全力将他高高在上,图谋一生的物事拥入怀里。“我们说不定真的会死在床上。”周沉闷闷地说。贺执眨着眼想了几秒,问:“被萧正阳打120盖着白布拉走的那种?”“嗯。”“听起来也不算太差。”……贺执能够睁开眼睛勉强思考的时候,是第二日凌晨五点。太阳擦着云边升起,天空是一派冷然的蓝白色。桌椅边角都包了软塑料,还是让他的膝盖和小腿青一块紫一块,混着昨天打架的伤,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电量过低的手机挣扎着响起铃声,“方畅”的名字闪烁几下,啪得黑下去。贺执伸手,酸麻顿时从手指尖向四处发散,努力将零零落落的骨架收拢起来。“别动。”周沉捞起充电线插上手机,递给贺执。他的动作自然迅速,像谋划了许久。贺执皱起眉,开机,拨号。“卧槽你接啦?你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吗!?”“什么事?”方畅支吾了片刻,似乎找了片安静的地方,迟疑着开口:“贺俊言让我告诉你,贺庆松疯了。”“他脑子本来就不正常。”“不是阿尔茨海默病那种。”方畅在医院的走廊里,探出脑袋,走廊上隐隐约约有叫骂打砸的声音,“是真的疯了。”贺执握着手机的手微顿,转向周沉。趴在他胸口的男人仰起头看向他,没有丝毫诧异,那双眸子漆黑一片,看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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