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间杯盏交错,终于酒到酣时。纵使不能称一声老友,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也总是有很多话可以说,这场聚会的中心人物沈泽清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在等一个人。四周酒气升腾,他喝得不算多,在一群人中间显得格外冷静自持,端着酒杯得体地和人碰杯又回答了几句问话,几句不轻不重的客套话配合着斯文的笑容打着成年人的太极。
门把手转动,他心漏跳一拍,是来上酒的服务员。
门把手转动,他仍然忍不住回头去看,是方才去卫生间的某位同学。
门把手转动,他几乎要不抱希望,却在余光中看见了一个逆着光的、瘦高漂亮的人影。
纪千山头上扣着棒球帽,牛仔外套版型宽松,头发像是抓过,黑色的口罩绳还打着结,只能看见一双带着点疲惫又很潋滟的桃花眼,与沈泽清对上目光时略略一弯,浮现出一点很特别的甜意。他迈开腿踱到沈泽清身边,手指一勾将口罩拉下来,俯身问:“你旁边没人吧?”
沈泽清看见他唇边两个漂亮的小酒窝,酒气一下冲破空气的隔膜涌进大脑,颔首道:“没人,等着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怎么会,只是工作的时候出了点小麻烦,我还担心你们都散摊子了呢。”纪千山坐下靠在椅背上放松了片刻,听有人叫刚刚他身边搭话的人一声“泽清哥”才确定了这人到底是谁,从刚刚转到面前的果盘里拈出一颗最圆的车厘子往嘴里送,腮帮子鼓出一块,“沈泽清……”
沈泽清动作一顿:“嗯?”
“就想问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他听身边同学欲言又止一声泽清哥,咽下嘴里紧致甘美的果肉,发现已经有人将自己方才拿过那盘车厘子取到了面前,于是毫不客气地再捻起一颗,还抽过身和另一个已然忘记了名字的同学碰杯,“我记得白宴哥说你还在念博士呢。”
“家里有点事……”沈泽清话到一半就被打断,纪千山懒洋洋地抬头望去,看见白宴端着一个小碗站在自己身边。
白宴将小碗放下,里边是碗散着蜂蜜甜香、浮着厚厚一层米油的白粥:“空腹喝酒伤胃,多少先垫垫。打扰千山和沈总说话了?”
这声千山叫得自然亲密,纪千山也没有纠正的意思,十分领情地喝了口粥:“没事,多谢你。”
他放下勺子望向沈泽清,眼里闪过一点狡黠的笑意:“原来是继承家产呀——还好我没家产可继承,不然混不出头也要被抓回去了。”
纪千山这么笑吟吟地、若无其事地揭自己伤疤,反而是身边的人紧张了起来。人多情时总觉得眼前人人最可怜可爱,看他偶然一瞬垂眼都觉得是眼底黯然一闪而过的故作坚强。如若纪千山本人听到这样的心声,说不定还会嗤笑出声来:他不是惯于自怨自艾的人,好像天生就缺少某几根感情的神经,于是就在其他方面上加倍放纵了,对这种场面也乐在其中,看破不说破地和人聊了几个来回,很快成为了这场小聚会的中心人物。他想到也许即将会有充足借口将元昭那个惹他不愉快的麻烦甩掉,心情又稍微好了一点,稍微多喝了几杯酒,聚会真正到尾声的时候已经微微有了些醉意。
醉酒的绯红落在眼角眉梢,牛仔外套向下滑落一点,露出半边雪白肩膀,纪千山却浑然不觉般微微靠在沈泽清身边,迷离着一双醉眼和人说话:“……那泽清哥之后怎么打算,还回去吗?”
他平时多少有点小脾气,喝醉了却格外乖巧嘴甜。沈泽清被那双桃花眼格外认真地望着,喉头微滚:“那边的事情都差不多处理完了,今后应该会留在本市——”
话音还未落纪千山就站起身要走,摇摇晃晃险些左脚绊右脚。沈泽清立即起身要扶人,却骤然和一边的白宴对上目光。怀抱着相似心思的人往往容易心有灵犀,情敌和情人都是如此,两人被对方眼中相似的某种成分恶心得不轻,很快各自别开看向还醉着的纪千山。
白宴:“小心脚下。要是哪出了差错,有人要找我兴师问罪的。”
有人?沈泽清的眉头还没来得及皱起来,就听见了纪千山因为醉酒而愈发轻飘飘的声音:“我还以为白医生会说自己要心疼呢,原来也是拿钱办事,元昭有你这么敬业的员工还真是好运。”
他话音刚落下,屋里其他人就觉得室温都低了几度,只有纪千山不急不徐地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元昭,好像对人满身的低气压浑然不觉,只是笑。
“我去吹会风,你们慢慢聊。”他打个哈欠,哪还有刚刚脚步不稳的样子,走过元昭身侧时手腕却陡然被用力握住,于是不悦地皱起眉头,“疼,你放开。”
他反手抓住元昭的手腕,却没什么力气,只不轻不重地给人留了几道爪痕。元昭一时没反应过来,松手由着人走了出去。
几个月前在某个慈善晚宴上偶然会面后他就记住了这个人。虽然起初注意到是因为和记忆中那双手位置一模一样的两颗小痣,但随后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增长的好感很快盖过了那一点微末的加成。他一向是个自我的人,因此很快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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