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的有什么灾祸是我不曾遇到的?”
“什么灾祸是我没有经受的?”
“我还要承受什么灾祸才能让你、让你们一个个满意?”
谢琼琚骤然截断贺兰泽话语,声色尖利而疯癫。她的身子和心绪便是这幅模样,她已经很努力,却依旧难以控制。
而不过数句话,却又抽尽她力气,逼出满头虚汗,让她生出濒死的错觉。
她喘着粗气委顿下来,仰靠在壁角,喃喃道,“我知道了,还有什么灾祸是我没有承受的。”
“就是、你的报复。”
“重逢那日,我就说了,你大可以把我的命拿去。”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对面男人身上,痴痴笑道,“可是你说死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你说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你明明第一日就认出了我,第二日还特意来铺里寻我,当着我的面让我给你未婚的妻子挑选首饰;一件衣衫,我求你施舍给我,我脱干净爬上你榻求你,你还要扔到雨里让我去捡;然后你再送给我,用把我赶出州城的条件送我给;我照你的意思走了,结果你又把我带回来,带回了又不肯按照契约行事;可是明明你要是不去,旁人就能买下我,我就能送我的孩子去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她头脑昏胀,眼眶里都是血丝和浑浊不堪的雾气,整个人沿墙壁缓缓滑下去。意识是清醒的,只是人缩在墙角深深埋了头。
“来日方长……”她重复着这个字眼,抬眸轻轻看他,“你还是可以继续的。”
“但是稚子无辜,若她有得选择,定然也不会愿意投胎到我这样无能的母亲腹中。所以还是请你把银子给我,那是我撕掉颜面,敲碎了骨头最后换来的东西。让我送她去一方净土,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她伸出手,摸上他左臂,攀上肩头伤口的位置,搁着两层布帛摩挲,“我是废了你一条臂膀,可是你这样逼死我,是不是太残忍了?”
“这样……就没有来日方长了!”谢琼琚仅存的一点意识即将散掉,只因还未得到他答复,方勉强撑着。
然而身和心都没有了力气,她就这样伏在他肩头,执拗地等他一句话。
那些含在眼中打转的泪水好似多年硬撑的心志,在这一刻全部卸防,一颗,两颗……接连落下,滴在贺兰泽衣衫上,晕开渗透,触到他肌肤。
如同多年的委屈和苦痛,终于向他坦露心迹。
贺兰泽原是随她一道俯下的身躯,亦终于搂紧早已不堪一握的人,将她深埋在怀臂中,同她交底交心。
他说,“长意,不是那样的。你当许我有那样一点点骄傲,我熬了七年啊!后头我也只是心疼你那样不爱惜自己。你宁可去章台也不愿低头,我才会生气。可是长意,我也仅仅是生气!你看,譬如今早你一点笑意,我就又回来了。”
他说,“我们曾做过一年夫妻,但是只要我们做过一日夫妻,生生世世就都是夫妻。你什么都不用管,你只需待在我身边,你带着孩子安心在我身后。我会和公孙氏退婚,会说服我阿母,会一座座收复城池,一步步带你重回长安,用天家齐姓再娶你一回。”
“但是,你不要躲我,避我,让我还要分心找寻你。你在,我才是安心的。才能全身心的去谋天下,去给你尊荣,去建设我们共同的家。”
“你说,对不对?”
他感受着后背愈加汹涌的湿意,和怀中愈发颤抖的身子,一遍遍拍她背脊,安抚她。
不知过了多久,谢琼琚的哭声慢慢小了,她抵在他肩头回想他的话。嘴角勾起微杨的弧度,眼中水雾变得清澈,聚起一点微弱的光。
只是她在那细小的光芒里,看见好多长安城中的故人故事。影影绰绰,在她眼前浮现。
有中山王府里姬妾之间明争暗斗的红颜血泪,有高门闺秀宴会上对她的指指点点,有大内深宫中后妃对她的各种训诫,有连着后宅内廷前朝门阀中的权势争斗,还有最刻骨的城郊别院那两年谢琼瑛在她身上留下的种种洗不去的烙印……
场景轮换,她在这些清晰又模糊的人影嘈杂声中,竟又看见了贺兰泽的母亲,那个她素未谋面的将一腔心血、余生希望全部给予独子的妇人,看见隐于尘世数十年的贺兰氏一族,看见那些拥戴他、将前程家族押在他身上的各州文武……
她从他怀中中缓缓退出,目光却一点点凝聚在他面庞。
在他身上看见过往和未来。
看见金玉满堂,高台楼阁,血海枯骨,金戈铁马,看见人来人往,为利益熙熙攘攘,为权势汲汲营营……这本也没什么错,只是她自己已经承受不住。
光是这样一想,一闭眼,她都觉一颗心被攥着,整个人窒息喘不上气。
身心俱疲。
“长意!”贺兰泽却还在拉她入怀中。
谢琼琚推开他。
案上烛火投下光影,将两人分隔开来。
贺兰泽却倾身上去,只想靠近她。
额尖相抵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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