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在他的授意之下,蒙毅公正地给出了赵高确实该判死刑的结论之后,哪怕出于对对方才能的需要,嬴政罕见地赦免了赵高的死罪。后者也已然从前途光明,有望成为外朝高官的存在,沦为了嬴政心里一把合宜的刀。而刀,是可以被舍弃,可以被毁灭的。在他死后,正常登基的本该是扶苏,而他必然会继续重用向来和他关系和睦融洽、但与赵高有生死之仇的蒙氏一族。甚至出于秦国连着几代君主,甫一上台就将先君的得力臂膀出卖以平息改革带来的政治动荡的“优良传统”,在赵高眼中,恐怕即便扶苏向来表现得足够宽仁,但顺手牺牲一个他本来就颇为不喜的烂人,应该也不是那么艰难的抉择。所以赵高会在他死后铤而走险,把对他堪称精神依赖的胡亥扶上秦皇之位以换取自己的身家性命乃至荣华富贵。饶是嬴政痛恨他们二人祸害大秦,都不得不承认有迹可循,可以理解。但、李斯是为什么呢?始皇帝一动不动地端坐在原地。他将目光落回到面前的丞相,在时隔多年之后,对着这位亲密合作了很久很久,甚至可以被称呼为知己的近臣,露出了审视的目光。他是帝国饱受皇帝信任与重用的左丞相,作为一个没有亲身上过战场挣来军功的文臣,他在大秦的军功授爵体系下依旧得到了最高级别彻侯的尊荣。嬴政让他的儿子娶自己的女儿为妻,让他的女儿嫁给自己的儿子为媳。这份比之亲近宠信,更多满是维护之情的待遇,哪怕是秦国前几代的重臣如商君张仪都不能相比——因为嬴政确信,扶苏哪怕真动了卖先帝之臣以平民怨的心思,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干出杀害宗亲的举措来。所以必然能够保全李斯的血脉,不受大秦“优良传统”的残害。李斯比嬴政年长了二十岁多,在这个平均年龄太过短暂的年代,他们甚至可以成为两代人。于是在后世人揭穿事实之前,不论是李斯还是嬴政,他们从没考虑过有嬴政先走一步,反将年长的臣子留下的情况,更没想过李斯掺和篡位的可能。于是就连嬴政的维护,所构想的都是保全李斯血脉,不让对方死后族灭的情况。但、嬴政反驳自己内心朦胧生出的一个不忍:哪怕李斯活过了他,他也没理由一定要弃扶苏而立胡亥。害怕自己身死的借口,不足以在嬴政这里洗脱他的罪名。亲近之人的背叛向来更为人不齿:嬴政自认对李斯投入的感情远比赵高来得真挚,所以李斯的参与在他眼中比赵高更加可恨。但也正因为他对李斯的政治生涯已然精心保护了太久,哪怕怒火在他的胸口沸腾,始皇帝还是只克制地等待着解答,不甘将多年的心血投入一朝全然废弃,如对待赵高一般将李斯斩首示众。——但天幕永远不按着他们所设想的步调走。仿佛对李斯结局的难以理解不过随口一提的插曲,它的话题依旧落在始皇帝的制度先进上。【要理解始皇这种制度的牛逼之处,我们可以把目光横向放宽一点,去看看西方。比如那颗常被誉为和东方华夏文明交相辉映的明珠,罗马。汉朝人因为罗马的强大和风范,“有类中国”,便将它从普通的外夷中单拎出来,认可了它作为文明和自己可以相对平等的地位,于是给予了它“大秦”的称呼,用以表彰它和自己很像。】“噗哈哈——!”
刘彻一下子没忍住,直接破功笑了出来。作为胜利者汉朝的君主,孝武皇帝对后世人关于李斯结局的叹息表示心态良好,丝毫没有破防老秦人类似的心理负担,于是在听见这段满显汉朝狂傲姿态的调笑时,他的痛快也是直白爽朗的。等到刘彻顺手抹去他眼角因为狂笑溢出的盐水,志得意满的孝武皇帝脸上的满意没有任何的损耗:就是如此的狂妄又能如何呢?就周边这些存在,难道他们说的不是事实?当曾经嚣张一时的匈奴也为皇帝击溃,仅此一方土地,又有何谁能与汉朝这轮皓月争光?于是很自然的,他对那个“大秦”——罗马,也生出了不小的好奇,和一定的好感。竟然能被后世人称呼为,和他们华夏“东西交相辉映的明珠”?有点意思。刘彻笑意盈盈。如果他的记忆力还没衰弱到听过就忘的地步,那么他记得那位被认为比之始皇帝影响力还更大一步的“君士坦丁大帝”,可是被称呼为东罗的吧?就跟他们两汉有西有东一样,那东罗,应该也是罗马的一个时期吧?比起听后世人为他剖析秦亡原因,他果然还是想听点新鲜玩意啊……【但这个“大秦”和秦朝在制度成熟度上相比呢?——啊这,那就有点尴尬了。】刘彻:?不是,后世人你什么意思?说好的旗鼓相当的存在呢?怎么听你这意思,这“大秦”掺水分啊?!嬴稷那因为李斯的事生出的火气,此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那当然了!”老秦人不服输的倔强当场上头:他们家政儿就是这么厉害怎么了,有谁不服吗!震怒jpg【用暴言一点的话说就是,在古罗马共和国、帝国、乃至于拜占庭前夕时期,罗马的强大基本上和他的制度都没有什么不可分割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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