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也的脸因为吃了东西,所以开始有些血色,不再是脆弱的白。我搓着她的手,在这酷暑为她取暖似的。随后我问她:“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周令也的睫毛颤动,嗫嚅着说:“……她们忽然来了。来了就把我带走了。”“没说原因?”“……没说。”其实肯定说了。否则周令也不会跟着她们走。根据周令也说一半藏一半的话里,我猜测到她被带回家的原因是我。一定是她爸妈通过不知道哪儿得到的消息,知道我还住在她们家里没有搬走,所以她爸妈才特意冲过来。她们原本是想逮我,但是我不在家,她们就抓走了周令也。周令也说她爸妈不许她回来,不许她和我联系,也不许她和别人联系。她们在逼她点头。我问她:“点什么头?”周令也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说:“不和你联系。”我先惊再懵:“她们发现我们的关系了?”“……倒也没有。”她爸妈眼里的剧本是我带坏了周令也,蛊惑了周令也。接下来就是要让周令也彻底离开这个家,和他们断绝关系。本来周令也要不要和他们断绝关系,他们是不在乎的,甚至巴不得周令也彻底不认他们做父母,这样他们也不再需要抚养周令也。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周令也的妈妈怀孕三个月,她爸爸忙于工作,家里需要一个人来照顾怀孕的母亲和未来的婴儿。周令也微笑着说:“我妈……她,一边喝着我给她倒的水一边让我离她远一点,说不要我有问题的脑子传染给了她的孩子。”他们要她照顾怀孕的母亲,可却又唾弃她的存在。我的心脏被无形大手抓住,死死的捏紧,疼得眼皮嘴角和胸膛都疯狂抽动。我捂住心口弯下腰去,不敢看周令也的神情。她在说前几天发生的事情的时候一直在笑,很温柔的笑容。如果不是她的眼眶逐渐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真的会认为她的云淡风轻是发疯的前兆。我难以忍耐自己的心痛,只能用牙咬住自己右手的食指指节,含糊不清地说:“你没有病……你没有。”
周令也摸了摸我的头,“她们逼我离开你。打我,骂我,不给我吃饭,在我的房间外面装了防盗窗免得我夜里跑出去,把我关起来,以此妄图让我同意。我……对不起,我答应她们了。但是我提出了一个条件。”答应了又如何?在那样的情况下,周令也哪怕真的和我从此断绝往来,我都不会有任何话说。“什么条件?”“让你继续住在那里。”我没法呼吸,张大了嘴喘了好几口粗气,“你发疯!你,你怎么不先想想你自己……”“如果他们不租那个房子了,你去哪儿呀。”周令也的眉毛皱起来,话说的轻飘飘的,羽毛似的抚过我的心脏,“你肯定在等我回家。他们不租了,你被赶出去也不会走的。你只会在门口等我。”我无法反驳。周令也的话是事实。如果房东带着别人来看房子,我也不会允许,我会自己把房子租下来。如果她不租给我,我也会带着所有的东西在楼道里安家。“他们答应了。”但还是在打她。做事情不合他们心意要挨打,不说话要挨打,说话也要挨打。周令也说后来她把自己变成木偶,只有在她妈妈提线的时候才动。这也是为什么那天我带着大妈们去了,她始终没说话,直到她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机械式的开口。“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周令也的手摸到我的脸上。“所以我每天晚上都会在窗口等你。我知道你终有一天会出现在我的窗下,你会说,我来救你啦,周令也。”她的手瘦得只剩下骨头和皮,不再是白皙的,泛着淡淡的枯萎的黄色。她用指腹擦掉我的眼泪,动作很轻柔,也很认真。“看到你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我猜对了。所以陆祺燃,我这一次从头到尾都没有自杀。哪怕我抑郁症发作躺在床上,全身都不听自己的控制,被辱骂被打得头破血流,哪怕我被我妈按在热水里快要窒息,我都没有自杀。”周令也的指腹摸了摸我的下巴,她像是一个想要得到糖果的小朋友,用气声露出那种虚弱但甜蜜的声音问我:“我厉害吗?我是不是,特别厉害?”“是。”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你特别厉害。周令也,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画我周令也瘦下去的血肉要养,受了的伤也要养。我给她买了药消毒,让她到裴南山的房间里脱掉衣服,用棉签细细地给她擦伤口。周令也的背上都是两指宽的伤。我不问,过往的经历让我能了解她的伤源自于皮带。她身上的伤有的已经在结疤,有的还露着新鲜的血痕:她是今天趁她妈带她出去的时候跑出来的。因为前几天我们去的时候她表现很好,打发了那群大妈,所以她妈特许她在生日这天出来一下。她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必须要成功,因此跑的时候什么也不顾,鞋子掉了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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