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的我做不到真正对他冷漠无情,否则我也不会那么着急。在雨里奔回家的时候我在想我被他捡回家那天的路上。我当时说爸爸我走不动了。他二话没说弯下腰抱起我,一路把我抱回家。我们父女最后一次和睦共处,是我升上初中第一次考了年级第一的时候。他拿着我的成绩单子拍着我的肩膀,说:“我们老陆家还能出高材生啊,牛逼。”我记得我当时翻了个白眼,但现在想起来的时候又好笑又好气。陆建军后来拿着我的成绩单,一口花生一口啤酒的看了半天。我都不知道他在研究什么,但最后他拿着笔第一次给我签了一个家长签名。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的和睦。尽管在这么多年里,我没少和他打架,也没少挨打。但或许死亡带来的爱意是最为浓烈的,它帮我把挨打时候的痛一律删减。可是这么想的时候我又觉得不是的。我在此刻对陆建军迟来的爱意,是因为我知道他死了,他对我的未来再也无法构成任何威胁。所以我才能够放心大胆的去回忆他对我好的部分,去怀念他。而不是怀抱对他的爱再被他一脚一脚地踹。可是回到家里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被骗了。陆建军好好的坐在餐桌边上,他旁边是贾芳明。贾芳明的对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我不认识,但是女的我知道。她是周令也她妈。我一身湿漉漉的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滴,惊恐的心还在按照慌张的频率乱蹦。但是身体已经比大脑先做出了戒备的反应。我伸手一抹脸上的雨水,对着陆建军硬邦邦的说:“我听说你死了。怎么死了呢?是坏事做绝,天打雷劈把你劈死了?”我看不出来陆建军的脸色黑了没有,他的脸本来就已经够黑了,不能更黑了。他身边的贾芳明新纹了眉毛,螃蟹腿那么粗,说起话来眉毛一动一动的,像顶着螃蟹在额头上爬。怪可笑的。“你少胡说八道!你个婊/子/养的烂/逼,你死了你爸都不会死!”我对她点点头:“嗯。你不用特意跟我做自我介绍。毕竟你身上的鸡味比济宁路的小姐都正宗,把你放到鸡窝里都没人能分得出你和鸡的区别。”贾芳明立刻开始了一些‘文明语言’大展,骂得坐在他们对面的周令也的爸妈脸色难看。周令也的爸爸,一个穿着衬衫西裤,戴圆框眼镜的精瘦男人,握着拳头清了清嗓子。
周令也的妈妈接收到丈夫的信号,开口说:“好了,你现在骂她有什么用。赶紧解决正经事儿。”贾芳明意犹未尽地住了口,看向陆建军。陆建军沉声:“你把人家女儿弄到哪儿去了?”我装傻:“什么女儿?什么弄到哪儿去?这俩人谁啊?”“你少装模作样!”陆建军拍拍桌子,手腕上的大金表跟着震动,“赶紧把人家女儿还回去!我/cao/你/妈/的,你他妈天天在外面给我惹事儿!”他说话的时候我忙着把头发上的水拧一拧,只对他最后一句话表示震惊:“我惹事儿?我他妈是来给你奔丧的,你说我惹事儿?我还惦记送你出殡呢!”雷声和陆建军的巴掌一同落下。我头顶一疼,顺着惯性被狠狠掼倒在地。这回周令也不在,我也不用顾忌什么,站起来一巴掌抽回去。陆建军不要脸,和贾芳明打配合。他往后一退,贾芳明拉住我的胳膊。周令也的爸妈估计看不下去这场闹剧。他们站起来,周令也她妈说:“你把周令也交出来,不然我们立刻报警。”我冲他们咧嘴大笑。笑的时候气息紊乱咳嗽几下,口腔中充斥熟悉的味道,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我知道我这个样子可怕极了,像怪物一样。我盯着周令也妈妈大喊:“好!你有本事就去报警!周令也是成年人了,她要走自己早就回去了。她为什么不回去,你自己心里不知道?”周令也妈妈抓着周令也爸爸的胳膊,那双和周令也长得很相似的眼睛瞪着我:“我家小孩我自己会管!我们令也最乖了,都是你把她带坏的!”我的目光看向她的小腹,那里还是平平的,很难想象里面孕育了一个小生命。也很难想象,这么美好的周令也是在那里孕育出来的。“真不要脸啊。”我咂着嘴,啧啧感叹,“你自己管,也就是把她管的满身都是伤,让她给你肚子里的那个当奴隶,你真是会管孩子呢。”这回遭殃的是我的肩膀。骨头裂开一样的疼,当然是陆建军出手。我疼的眼泪一瞬间就掉下来,扭头大骂:“他妈的!你一个死人要有死人的样子!老他妈诈尸!”“你他妈才是死人!老子不那么说你能知道回家?!”陆建军显然气急了,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他气,我还气呢。我的嘴皮子飞快,利索地让任何人都插不进话:“你他妈还有脸说?!咒自己有意思是吧?!你他妈这么想死你早点去死好了!你现在站到外面,雷马上就能劈死你!”“好了!”周令也的爸爸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滚雷似的震天吼落下来,难怪周令也那么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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