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在来之前就搜索过学校的资料,宿舍里养猫似乎是从数百年前延续下来的传统。起初是为了防鼠,再后来那些猫就也成了各个宿舍的代表。比如斯特兰德大多都是圆润可爱的橘猫,而塔尔顿则更有可能是灵活机警的奶牛猫。学校里甚至流传着一个传说,越是受到舍猫喜欢的学生,就越是符合这栋宿舍的传统与气质。钟情用余光偷偷瞄了秦思意几眼,莫名便觉得那个传说不无道理。对方身上的矜贵温和,确实配极了一向以古典音乐为优势的斯特兰德。秦思意和舍长约在了七点半交流剧本,他见时间已然接近,也懒得再回寝室,干脆就在休息室等了起来。钟情抱着作业跑回来的时候对方正在弹琴,挺括的外套将他的背影修饰得无比优雅,随意一个动作都显得修长且舒展。休息室里,壁炉与木制的墙板在秦思意身边衬出了一种古旧的氛围。恍惚间,钟情甚至产生了一种穿越感,仿佛那些20世纪版画里的小王子生动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大雨就在此时从天空中落了下来,倾盆泼在窗上,连成一道无法看清的雨幕。钟情受了蛊惑似的朝窗边那台钢琴走过去。秦思意没有发现,只是顺着乐段继续弹奏。他的睫毛在昏黄的光影下漫开一片阴影,盖着鼻梁两侧的脸颊,郁丽又深情。钟情小心翼翼站在了琴凳的一侧,难得以俯视的角度去观察对方。他想要是自己能快点长大就好了,可再继续想下去,他却又没法说清自己产生这个念头的原因。舍长在七点半准时出现在了休息室,一起来的还有其他几位演员与后勤。钟情把自己的作业往角落挪了些,放在一堆不知是谁留下的资料与文件旁边,整整齐齐地摞成一小叠。他看见舍长把剧本递给了秦思意,后者的皮肤又细又薄,曲起骨节将剧本挪到面前时,掌骨就漂亮地在手背上拱起,勾勒出几道纤长且锐利的直线。秦思意随手翻了几页,仿佛觉得十分有趣似的对着某段剧情挑了挑眉,但那只是一瞬间的流露,很快他就压抑了下去。那张干净的脸上渐渐呈现出一种奇怪的阴翳,是苍白的,让人觉得神圣又凄怆。“饶了我吧,你想杀了我吗?(注1)”秦思意念起了上面的台词。他在结束了这句的瞬间毫无预兆地抬起了头,目光不偏不倚落在了钟情的身上,那眼神无助且哀切,甚至无声地就让钟情以为,自己将会成为剧本里的施暴者。
“饶了我吧。(注2)”秦思意说出了那一幕里的最后一句台词。钟情想到,假如作者笔下的少年正像眼前的秦思意,那么他们又怎么忍心将他吊死?又或者,究竟要经历什么,自己才会产生那样可怕的,想要将秦思意吊死的念头?围读结束时已经将近十点,熄灯铃响过一次,很快就要响起第二次。长桌边的人零零散散走了大半,剩下的也多是留在这里看书或整理资料。秦思意收起剧本准备上楼,经过钟情时指尖搭在了桌面上,他将视线倾斜着落下,正对上后者的目光。从这个角度看去,他被那条高挺的鼻梁衬得格外傲慢,就连饱满而红润的唇瓣都意外显得冷淡起来。“回寝室吧,再响两次铃就熄灯了。”好在他的语气还是平和的。钟情匆忙把笔盖一套,夹着作业就站起了身。也不知是不是没放稳,才走了没几步就‘哗’地散了一地,其中一张还恰好就落到了秦思意的脚边。后者停顿了半秒,也不先回头,兀自蹲下身将那张预习纸捡了起来。“不用那么心急。”秦思意把纸张递了过去。他的尾音拖得有些长,言语间仿佛带上了无奈。钟情手忙脚乱地将地上的资料塞进文件夹,青涩的脸上明晃晃写满了惶恐,他将秦思意手里那张预习纸小心翼翼接了过来,格外沮丧地问到:“学长,你会不会不想带我啊?”“会的,”秦思意并没有选择骗他,“但我已经答应布莱尔先生了,所以不会不管你,不要担心。”钟情没有答话,恹恹跟着进了楼道,他在为对方的直白而难过,同时也为后半句话感到欣喜。至少他确定了秦思意不会因为他的笨拙而放弃他,对方的责任感显然强过了主观上对他的不耐。两人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倒是回到寝室后,钟情献宝似的跑到了靠窗的床边,怯生生又带着期待地说到:“学长,这张床留给你。”他注意到秦思意的脸上露出了短暂的惊讶,好像从来不曾料到钟情会这样大方。秦思意把外套挂在了衣架上,端正系着的领带被抽散,格外熟练地将扣到最上的纽扣也一并解了开来。钟情嗅到了对方身上的气味,是一种朝雨过后清冷却怡人的香气,淡淡在室内悬着,让他忍不住就要将注意力朝秦思意飘过去。“先去洗漱,再响两次铃浴室就关灯了。”秦思意在钟情神游的间隙里换下了校服,他穿了件宽松的t恤,黑色的休闲裤则垂坠着盖过了白皙的脚背。钟情怔怔点了点头,木讷地始终盯着对方,直到秦思意抿直唇角,不耐烦地对他皱起了眉,他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似的飞快换好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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