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我产生了动摇。”秦思意在这里停了下来,又一次将要窒息般竭尽全力地将空气吸进肺里。他在吐气时甚至发出了微弱的颤音,零碎地从身体中掉出来,变成过分压抑的畏怯。“我正经历的一切,会不会就是对我的罪的惩罚?”他说罢,突然将脸埋进掌心,克制又放肆地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哭了起来。神不能祝福罪孽,而罪与罚永远共存。作者有话说:注1:梵蒂冈颁布的一条教令。(这篇文设定的背景在英国,和梵蒂冈的关系其实不大。剧情需要,就当是平行宇宙吧。) 爱神『诱骗不忠的灵魂。』学校的餐厅换上了新沙发,驼色的皮质坐垫没有先前的舒适,给人一种隔着单薄棉絮坐在了木板上的感觉。钟情不太舒服地往边上靠了些,不小心硌到了口袋里的药盒,于是干脆将它拿出来,放在了靠窗的方向。“吃完饭从湖边绕回去吧,时间差不多正好可以吃药。”秦思意的目光眺向窗外,钟情说话时他正望着远处被刺在教堂尖顶上的朝阳。朦胧弥漫的光辉透过玻璃映在他的脸上,就连枯白都披上了生动的色彩。他顺着话音去看,窗边的药盒恰好被一道倾斜的光线揽住。白色药片霎时变作斑斓小巧的糖果,好像就算含在嘴里不咽下去,它们也不会是与印象里相似的味道。秦思意其实不该这么早回到学校,医生给出的建议始终都是希望他在相对放松的环境里静养。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又想要做些什么。唯一能够想到用来消磨时间的方式就只有回到这间封闭的私校,日复一日地继续按照课表的指示生活。“那片云好像寝室外面的枫叶。”秦思意没有回应钟情的提议,他不否定也不接受,而是转头将目光放回了极远的天空之下。很难说钟情在听见这句话时的第一反应,他或许想要赞同,可大脑很快就将他引向了另一种可能,一种秦思意的世界里又多出了他看不见的事物的可能。钟情太担心对方的病症,以至于他甚至开始为对方的每一次比喻产生警觉。那双眼睛哪怕随意地往某个方向一瞥,钟情都会想,秦思意是不是又见到了那些令他感到恐惧的画面。“先吃饭吧,鳕鱼饼都快冷透了。”钟情尝试着把秦思意的注意力引回来,并不希望对方花太多时间在可能造成恶果的想象上。
他说着不太礼貌地用餐叉在盘子上敲了一下,发出声脆响,惹得隔壁桌的同学都惊讶地朝这个方向睨了两眼。“不要像小朋友一样,钟情。”秦思意去指正他,不过钟情并不介意,这代表着对方没有踏入他所不能窥见的世界,他高兴都来不及。餐刀切下的过程里,面衣碎得格外酥脆,那声音‘咔啦啦’地响,几乎将林嘉时的脚步声完全掩了过去。直到对方出现在沙发边上,钟情这才注意到。“生病了吗?”林嘉时没有和两人一起回学校,因此这句话代替问候成了新学期的开场。他的视线在秦思意与钟情之间来回摇摆了几次,最终在前者身上停下,变成含着焦虑的关切。这日的天气太好,湛湛青空铺着初至的晨光,将所有可以用以掩饰的阴翳全部盖了过去。秦思意躲不开林嘉时的眼神,又不知该如何回答,末了只好求助似的看向钟情,无声地在飘浮的光屑里念出了由后者的名字构成的咒语。钟情看见秦思意的唇瓣无比轻微地翕动了两下。细腻的皮肤在短暂牵动后分开,露出一小条缝隙,用唇间看不清的黑暗更衬托出外在的红润与柔软。他无法做到拒绝由这样一副表情的秦思意发出的请求,只得将已经送到嘴边的餐叉放下,转而对林嘉时说:“前几天感冒了。”“你?”钟情知道对方不会相信是自己,故而没有太早将目光挪回去。他预料到了什么似的,边回答边将桌上的药盒塞进口袋,等到林嘉时又用怀疑的语气问出接下去的一个字,他便好整以暇地答道:“是学长。医生给他开了点药。”看出了两人对这个话题的回避,林嘉时知趣地没有再问下去。但他大抵并不认可钟情给出的答复,在早餐结束后,迈出餐厅前忽地停下了。“不要忘记吃药。”他转头嘱咐秦思意,目光却有一瞬擦过钟情。秦思意在整场用餐过程里没有给出过丝毫的回馈,林嘉时不觉得对方没有礼貌,只是惴惴想起了新闻播出的那一刻,屏幕上秦师蕴的神情。他们说她疯了。可林嘉时却从那些画面里看出了解脱后的平静。穿着昂贵衣裙的女人优雅地坐进前往精神病院的车里,有那么几秒,林嘉时甚至觉得对方是微笑着的。他的视线在秦思意脸上停留了片刻,继而收回到门外的烈日下,也不要求对方回答,径自便朝塔尔顿的方向走了回去。餐厅外的小路平展地向前延伸,不像宿舍区的斜坡那样诡谲地让人感到像是在攀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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