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朝一日若大师姐行将踏错,碎魂堕魔,那也是为人所逼、受人所惑。沈纵颐灵根不堪,但在扮演受害者的天赋上却是万里挑一。一百年多年的伪装经营,也到了该收取回报的时机了。沈纵颐躺回塌上,不再把玩魔气。化神期的神识确实用处多多,即便炼气期的她,也能通过放出神识的方式,探知到屋外的结界被人打开,有一人走进了院子。不过来人修为甚高,且身负挡避他人神识窥探的灵器,故而沈纵颐不能看清来者具体身份。倒并无恶意。门扉被轻轻推开,阳光如潮水般涌进,来人逆光在门口停下,站了会儿,策动脚步近前至美人榻一侧。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宝蓝色直裰的衣袖,袖口针绣细密,华贵布料上还起着淡灰色鹤云暗纹。顺着视线朝上,男人宽阔的双肩上搭载日光,金冠折射光线,这片辉煌的光影里,照着张斐然玉容。沈纵颐掀起眼幕,朦胧光色里望见苏行章莫测的神情。她勾唇,秀丽眉眼舒展如花:五十年未见,苏少主风姿依旧。苏行章轻淡的目光从女子如水双眸划过,落至她苍白面孔上一瞬,忽而垂眸盯着软榻的一角。良久的,他掐子午诀行了礼,启唇出声,薄唇中滑出的低音似沉淀在清溪里的金石:幻境已重逢过了,我欠沈道友一句别来无恙。幻境中事,沈纵颐轻咳一声,两颊晕开绯色,焉极中所为,尽是不得已为之,苏少主莫怪我轻狂。苏行章唇角抿起,清隽面容看不出具体的情绪,也不知对那些事是记得深刻还是想刻意忽视。总之对于沈纵颐的致歉,他淡淡摇首,道:焉极掘人本性,以欲惑人。沈道友率先破境,可见道心之稳,大才大德,我在此心上并不如你。口上夸耀一句句,苏行章视线中暗色的榻角却被女子雪瀑般的长发替代。转而感到唇瓣上似仍覆着另外的柔软,暖润的气息像一场潮热的梅雨,笼盖住四野里的他。他竟而怔了下,袖中修长手指弯曲。起眼,终不可遏制地朝榻上女子的面庞看去。沈纵颐已恢复温和清宁,感知到他的注视,明眸善睐,和声说:侥幸而已。若说道心,苏少主才是翘楚,我不过多活些年日,哪里担得住少主的一声不如。话毕,她往后倚着榻靠,轻轻笑道:你瞧我这幅病容,连起身给少主回礼都做不到,或许等不及大道就我之日,我便先行成黄土了。
不会!苏行章乍然有些失态,俊雅身姿弓起极小的弧度,劲竹般利落的腰弯向她一点。缓了缓口吻,方在女子困惑的眸光中低哑道:沈道友心正如此,必会受天道庇佑,福延千年。千年万年。沈纵颐仰面,直视他的眼睛,平和软款地颔首道:多谢苏少主祝福。她这幅感谢的面貌,又叫苏行章想起了幻境中时,已已小姐绝望的眼睛。眼神霍然变得隐忍,苏行章站直身子,从腰间解下一只绣凤呈祥的高级储物袋。这赠与你。他将储物袋放至一旁木案,低眉道:我今日来此,一为补上问候,二也来做谢礼,不待沈纵颐细问,苏行章接着摘掉腰侧翠玉,将其压在储物袋上,轻声解释:若非沈道友,此次幻境之行,我不定能安然出来。道友破境,焉极消失,这才有现在的相逢。沈纵颐目光清明无波,苏少主言谢其早了,我其实也不知如何破的境。只是知道不想活了。却不想死后,又得了生。苏行章静默地肃立起来。气氛渐渐沉重。沈纵颐见况不对,便有些愧疚地低声道:对不住。我明白幻境中发生的事情对苏少主而言并不愉快,我无意惹你回忆这些事。苏行章握紧双手:无论如何,沈道友救了我,也救了幻境中的其他人。焉极中也是由于有已已小姐的存在,我等方能刻骨铭心地认识自己。而她才是最该接受道歉的一方。幻境抑或在这金乌州内,沈纵颐所受的伤害足够她丧失道心无数次。她却始终没有。苏行章迅速地注视了一回沈纵颐的双眸。依旧清亮温柔,是再澄澈不过的眸子。即便在最能挖掘修士本性的焉极幻境里,她也是最纯白无辜的。到底是多具力量的人,才能百年如初见的美好。世人口中清正如他,也不敢确保在与沈纵颐有一般经历后,仍能保持初心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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