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冷面冷心的负伤杀手来哄。
龙吟把他看得很紧。床是不许下的,吃饭喝水都是亲手喂的,碎梦肩膀至前胸都裹着绷带,小腿上了简易的夹板,趁龙吟喂他水的时候勾着他的后颈,把人拉下来亲。
“碎梦……!”龙吟手里还端着水,半弯着腰的姿势很别扭,但他不敢乱动,怕压着了身下这只小猫的伤口,只得无奈地顺着力道低下头去,表情也松动了些。
“别生气了。”碎梦歪头蹭了蹭他,小声道:“你也喝口水吧,我怕你熬坏了。”
龙吟才发现自己的嘴唇干裂得起皮,心口倒是软得不像话,不过他还是绷着脸,“听话,先把水喝了,我一会儿自己再去倒。”
碎梦就着他的手乖乖喝水,小口的啜饮声让他疑心这孩子不会真是只猫吧——龙吟把一脑袋纯黑的猫猫毛揉乱,端走空了的水碗,不承认自己刚刚确实没忍住。
碎梦却在这时候拉住了他的手腕,吻上他的嘴唇,把一口温热清甜的水渡给他,还没忘了松开的时候轻轻舔了舔他的唇角。
龙吟深吸了口气,一把掐住这碎梦的脸颊捏了又捏,冷笑了一声:“这么坏?故意的。”
小猫又舔了舔他的手。小猫是不会说话的。小猫很好,小猫从来不会做坏事。
龙吟抽回手的样子有点狼狈,碎梦难得的抿着唇笑了,龙吟又觉得值了。
他怎么能凶得起来,放软了声音,“想吃什么?过一会儿我去买。我就在外面练会儿剑,有事你叫我好不好?说好了不许乱动的。”
碎梦“嗯”了一声,勾了勾龙吟的手指,“想吃三仙莲花酥和蒜香排骨。”龙吟应一声,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看,“吃了饭要换药的,记住了!”
那些平淡的日子如同静水流深,碎梦终于短暂地做回一个有自己名字的活人,只不过这人难得的自由就在病榻之间罢了。龙吟就一直陪在他身边,每天除了在他窗户外头练剑,就是给他换药,喂他吃饭喝水,这段不曾出岛游历的日子,龙吟收了很多封信。他没问龙吟那是什么信,龙吟看信的时候表情很平常,他猜测那些只是江湖上那些朋友的问候。碎梦也似乎淡忘了自己过往的仇恨,偶尔想起,他竟然生出一种就此放下的冲动,或许是因为他每每夜半惊醒,龙吟都安稳地睡在他身侧,呼吸绵长而均匀,而他就躺在龙吟圈紧了的怀抱里,感到可耻的安心。再等一段时间,就一段时间,碎梦想,先让他做一做这样的美梦吧,伤好了之后他又要做回影部的杀手了,等了却了那些仇恨与杀孽,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他还是很知足的。
他可以拆下绷带的那一天,龙吟早早过来最后给他上了一次药,说自己要离岛一趟。碎梦只当他是去游历修行,点了点头,随口问他:这次去哪儿啊?
龙吟没有回答。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幽深碎梦没来得及捕捉,年轻的剑客很快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狡黠笑容,把碎梦束好了的长发都揉乱:“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听话啊。”
“你的剑,有多重要?”他曾经这么问过龙吟。那次他比试又输了,事实上碎梦总是输,他的刀势纵然再决绝,可龙吟的剑快如闪电,薄发如惊雷,又轻盈如流云飞雪,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化去他的出招。
“重要?”龙吟笑了笑,“我为握剑而生,有我,就有剑。”
“碎梦。”龙吟温和地垂下眉目,指了指他腰间的听雷刀,“刀剑之物渴饮血肉,你心中不忿不平,切莫加之于身外物。”
碎梦冷冷清清地看他一眼,没再说话。
我的刀,我自己清楚,碎梦想。可是他太恨了,这股情感阴云似的缠绕了他十几年,已经从夜半惊梦变成他骨血里支撑他残缺命数的毒蛇。他还是个摇摇晃晃的幼童的时候就握刀,是从彻骨的恨开始。
可是他的恨又不纯粹了,他身边有龙吟。龙吟与他同岁,但心智早开,把他护得妥帖周全。他在龙吟身边长成一只会伸懒腰磨爪子的猫,忍不住在温暖里露出柔软的肚皮。不纯粹的恨怎么能杀人?
他放不下这仇恨,可没曾想过这恨意会害了别人——害了龙吟。这一切的背后却是因为爱,龙吟喜欢他,不愿意看他受苦,可他明明也爱着龙吟的,这样的代价凭什么要龙吟承担?他情愿替龙吟去死的,不过龙吟又怎会让他陷落到这样的境地中去。他才刚刚就要做出选择了,明明只差一步的。养伤的那段日子他几乎要放弃这样的执念了,这时候他才后悔一直以来握着不放的是犹如附骨之疽般的痛苦,而不是龙吟的手。爱也没有爱够,这时候恨倒显得多余了。碎梦只要一回想起多年前龙吟离开的那一天,就头痛欲裂,他时常自问如果早一些,再早一些,是不是就能够留住龙吟,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端倪,为什么在自己些许动摇的时刻就率先接受了这样的结局。
他回想自己幼时背负着仇恨习刀,舍弃了太多东西,步步艰难,但荒芜半生,才惊觉自己从未做到。前尘未尽,后事又接踵,龙吟走得痛快,他从那之后发现自己的前二十余年活像一场笑话。
龙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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