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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海故梦(7 / 18)

他若是要做什么,就自然是天下最好的。他无需有昭然若揭的目的,无需身怀仇恨夜不能眠,因为他没受过什么磋磨,聪明得无需陪衬,顺风顺水得极为自然,是天生要扬名天下的剑客。而剑之一心注定毫无挂碍,他太洒脱,太耀眼,奔雷止水,他只要一把剑,举重若轻。连搬山倒海的造化都有了,世间又有什么凡物能困得住他?

所以碎梦想不明白。三年前龙吟一走了之,杳无音讯,连生死都未可知。江湖上风风雨雨传得很快,但都不确切,碎梦从那些闲言碎语中拼凑出一篇没头没尾的故事,旁人或许不清楚,但碎梦已经知道了。可是江湖忘掉一个人的速度有多快,即便那是一个曾经声名赫赫的天才,他这才剜心入骨地尝到苦果。不过三年时间,他身在影部行事有所不便,只能借着茶肆闲谈去找,去问,却看到江湖侠士越来越陌生而犹疑的目光。

龙吟?龙吟是谁。他要被这样的词句伤透了,可那明明是龙吟。是一剑入红尘,一枝平春色,荡尽群魔的龙吟,龙吟一派自孙祖师之后最年轻的剑道天才。少年弟子江湖老,他把他的绝顶剑客弄丢了,整个江湖也都忘了。天机榜单照例是更新着的,碎梦经常会去看。上面新添了许多名字,旧的名字被悄无声息地抹去,仿佛连存在的痕迹都没有过。

当年的灭门之仇似乎是了却了大半,可他深夜惊悸的噩梦更是多了千百种折磨。万物此消彼长,而他不甘的仇恨只是平添一段,唤起他所有的愧怍。

他会梦到龙吟。梦到年少缠绵彻骨的情爱,梦到数年前龙吟离去的那一天。他永远无法面对这些真实的幻梦。他要醉,他要清醒,他分不清楚,明明都是一样痛的。碎梦一派愈精于刀法,愈能辨明梦幻,苏祖师面对挚爱之死也只能在浮光花海中饮醉以寄哀思,到后来他即便在梦中也见不了聂沉香一面了。所以人总是要靠一些已经死去的东西才能活着。而他只剩下梦里的龙吟了,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江湖已经忘记了龙吟,他又怎么舍得?

碎梦想,他从来不是天才。所以他早在十五岁时候种下的流光花,总是要亲手送给心上人的。流光花别处罕见,只生长在这片风雷之地,意为“至深之情”,碎梦弟子大多不善言辞,便借着这独有的植物表达难以出口的爱意。起初他每年种下一朵,想等到有朝一日真的能亲手捧给龙吟看看,只不过碎梦没料到连表明心意这种事也是有期限的,那一年之后他就再也不敢回到这洞窟里来了。流光飘忽不相待,浮光却如水中月影,他舍不得丢下这一片存放他未言明的悱恻情感的流光小滩,怀着没人能明白的复杂心情,还是托了看顾这里的师姐每年坚持着替他洒下流光花种。连碎梦自己都不清楚这一切徒劳的用功究竟有何意义,不论什么事情他都来得太晚,要等不可挽回的时候才清醒,或许他只是想要这么一小块供他醒时沉沦,醉时消解的净土,好让他把真心留给长生的草木,待到万物消亡的终末之时,也够留下他和龙吟短暂一生的雪泥鸿爪。

龙吟在二十岁的时候为他出剑,这是一个天才剑客最轰烈诚恳的告白,传遍江湖都是龙吟为了一个喜欢的男人出了平生最绝顶的一剑。

而他小心翼翼地蹲在浮光窟,守着一片从十五岁时种下,往后愈来愈盛,要开到至死不渝的流光花。

已经决定要走,碎梦还是打算最后再回旧处看一眼,顺便打点些东西。他在谪仙岛上这么多年,真要离开还是有些舍不得的。他照例去寻了聂清光,托这位同门师姐替他每年在流光窟种花。这位清光师姐是恬静体贴的性子,碎梦和她坦白说自己要离岛,之后可能再也不会回来的时候,她只是微微笑了笑,叮嘱他出门要小心,记得添衣加饭。碎梦想了想,发觉自己没有什么可以报答师姐的,她却说只要他活着回来就好。碎梦不知为何有点想笑,还是忍了回去,决定往后每年都提前替师姐买坛万象皆春。

碎梦轻车熟路地穿过天海阁的长廊,重新推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门。他是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影部很忙,他还要顾着四处打听龙吟的消息。屋里的陈设一切照旧,极其简素,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他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找出几身换洗的校服,想了想还是放下,又翻出一件木匣。锁扣按着特殊的方法锁好了,碎梦按了几下,打开了之后里面堆着各式零碎的小物件,小铃铛小泥人小瓷哨子,松果,半截鹿角,奇怪的话本,小猫木雕,嵌着宝石的琉璃匕首。都是龙吟次次离岛带回来的,那是他的江湖风物,然后掰了一半送给活在月光下无名无姓的小杀手。自三年前起,这盒子便再也没有添过新东西了,碎梦忽然觉得有些闷,伸手去推开窗户,瞥见窗框上落了一朵幽蓝的流光花瓣。

像是有什么人来过似的。

龙吟曾经常常偷跑来天海阁找他。凭着隔壁龙吟的交情,再加上碎梦的有意流露,龙吟把天海阁的暗岗摸了个六七成,至少翻碎梦的窗户是驾轻就熟。

他这次在外游历的时间有些长了,几乎阔别半年,他们只有往来书信联系。龙吟几乎是一上岛就奔着天海阁来了,为的就是先见一见碎梦。

“……龙吟?”碎梦前一天刚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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