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走后,宋斯年迅速收敛起脸上的戏谑,转而是种深沉的凝重。他真的希望是他看错了,或者记错了名字了,只等那本相册到了,那上面有张戏剧演出的合影。想了想,他还是担心,发了条消息问宋卿要去哪儿。宋卿:【南山,观山澜。】宋斯年在宋卿房里待到夜半,地板冰凉,蔓延到心口,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撑着床沿站起来,开门的时候被客厅的黑影吓得一激灵。暖黄的落地灯亮了,宋斯年惊魂甫定,“爸,您怎么不睡觉?”宋父目光从他脸上掠过,顿了顿,收回来,轻哼道:“已经睡了一觉了,出来上个厕所。”宋斯年盘腿把腿盘麻了,走路一撅一拐,怕吵着熟睡中的宋知意,低低笑了两声,“我记得您卧室有洗手间的。”“用不习惯马桶。”宋父正襟危坐。宋斯年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狼狈的意思,心情甚佳,“那您继续,我先睡了。”他磨蹭着时间,故意一步一顿,像步伐蹒跚的老头儿。几分钟后,父子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的父亲穿着件深灰色的圆领衫,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还是宋斯年主动说:“爸爸,我觉得你有点儿欺负么么了。宋父条件反射性驳斥,“胡说,我哪有欺负她。”宋斯年倚靠着墙壁,郑重地盯着他,“她被您说得哑口无言。”“那说明我的观念是正确的,她挑不出错。”宋父依旧拿捏住高高在上的威严。“可她哭了,她趴在我肩膀上哭。”宋斯年轻轻叹息,继续夸大其词,“么么总不喜欢在你面前示弱,你会瞧不起她。”宋父立刻愣住了,泥塑起来的威严土崩瓦解,挺直的肩背萎靡下去,垂垂老矣的颓丧,“哪有当爹的会瞧不起自家的女儿。”“那您干嘛说她。”宋斯年倏地望进他不甚清明的眼睛,直白地乘胜追击,“您习惯了否定。”宋父脸色苍白,无力辩解,“她以前从不顶嘴。”倒也不是,只是她以前不太在乎这些误解,更不屑于辩解。以前宋母并不讲究“儿穷养女富养”这样的教育方式,他与宋卿的零花钱旗鼓相当,还因为他正值高三的关键阶段,偶尔会领到额外的生活补贴。祝遥是无所畏惧的小霸王,经常拎着宋卿四处玩儿,嫉恶如仇的年纪,拥有非黑即白的是非观。祝遥把几个喜欢掀同学裙子的小男生堵进厕所,宋卿被安排守着门,不许别人进来,她学过马伽格斗术,同龄人内所向披靡。事后,爱欺负同学的男生顶着内裤从厕所出来,围着旧cao场蛙跳,过几天就是秋季运动会,很多人在排练,几乎都看见了。
行侠仗义的祝遥回到了南城九中,无事一身轻,教导主任通过监控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宋卿,先不问清楚事情的缘由,厉声说要请家长来解决。还好,宋卿从初中起预留的家长信息一直都是宋斯年。高中和初中挨得很近,宋斯年借口肚子疼请假,因为他学习成绩优异,班主任并未多怀疑,利落地签字放行。他换了件成熟点儿的衣服,由于忙碌而蓄起来的短茬,加上近一米九的身高,脸不红心不跳说自己是宋卿的小表叔,竟也没人真的怀疑。他犹记得那时候,宋卿站在办公室的角落,身侧挤着旧样式的铁书柜,脏湿的拖把和垃圾桶堆砌在缝隙,她微微低垂着头,眸子里含了包泪水。温驯得特立独行,问什么是什么。宋卿揍了他们,男生的胳膊脱臼了,家长不依不饶,嚷嚷着要做检查,宋斯年的小金库捉襟见肘仍是不够。后来,对,他突然想起来还是闻社长垫的钱。他再三保证会还钱,正好戏剧社缺演员,他拽着宋卿来当免费苦力,一方面是想让宋卿开心些,一方面是想远离祝遥。高三上期接近尾声,宋斯年用迟来的竞赛奖金填补了窟窿。宋斯年看着宋父迷茫的表情也不忍心,只说:“她乖,您以后就别欺负她了。”宋父沉默以对,几息后,问:“这是出去了?”宋斯年点点头,“是,说公司有急事儿。”“明天周末,还回来不?”“不知道。”“你发消息问问她。”“行。”——关于观山澜,宋卿了解得不多,信息都是闻青云提供的。老教授叮嘱她的语气意味深长,“你要去找她吗?也好,也好,我最近要出趟门,叫她别着急回来。”宋卿总觉得闻教授意有所指,但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车开到南山脚,气温便降了几度,天气变得阴冷,山尖儿簇了几朵漆黑的云,挂在浓郁的藏蓝色天幕上,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只留了束朦胧的月辉。南城仍是灯火通明,南山却是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车开到半道上碾到几颗碎铁钉,车胎突然被扎漏了气,由于事发紧急,浑浑噩噩之下,车身以迅雷之势往一侧滑移,宋卿不敢猛踩剎车,镇定地回转方向盘,只听得一阵急促的摩擦声,新保养的车子撞到路边的防护栏上,车脸大灯凹陷进去,散射出来破碎的灯光。撞击的力道不算小,安全气囊弹出来,一瞬间压得宋卿喘不过气,脑袋磕在坚硬的金属上,钝钝地疼痛。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