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迟顺从至极的凑过去,用嘴衔住杯沿。王行满按住他的头,五指插进他的发间,将酒杯倾倒得很快,那来不及吞咽的酒液就顺着他的唇角溢出,划过他的下颌,蜿蜒向下,淌满他的脖颈与前襟,让他狼狈不堪。酒是米酒,浊白,浓稠。帐中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血气方刚的将领们在那一刻,都向帐中那个白皙俊美的青年男子投去狎昵轻慢的目光。乔迟并没有看别人,仍是专注的看着王行满,温声笑道:“将军消气否?”王行满伸出大手,轻轻抚摸他的侧脸,眼神中满是欲色,“你很好,来我帐下侍奉,我让你做大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t的权臣。”在那帐营之中,应离阔没有一刻不想站起来!可满脸是血的郑克虎却死死的按住他……他知道不该轻举妄动,他知道乔迟是在代他受辱,为了保全他,可王行满他该死!该死!该死!!!那是他从不敢慢待的十一,那是他藏在心里的年龄最小的兄弟……他竟然这么对他!他们竟然敢这么看他!他们全部都该死!!!乔迟婉拒王行满之后,坐回到他的身边,慢条斯理用布巾擦去脖颈上的酒渍,看起来好像浑不在意。在王行满放他们离开时,乔迟看出他的魂不守舍,甚至还劝了他一句:“做人要屈能伸,上马车,三哥。”那时他差点都快信了乔迟是不在意的,然而当马车抵达大奉军营,乔迟一下车,就呕出了血。大夫说是怒火攻心,牵动旧伤。他这才知道,原来乔迟不是不在意,他恨得快发疯,只是藏得太好,若不是那口血,没人知道他的心思。后燕一直是大奉最强大的敌人,直到三年前,大奉军的铁蹄才彻底踏平后燕的大京。而王行满,也落到了乔迟的手里。彼时,王行满的后燕早已分崩离析,他这个柱国大将军在用兵如神的乔迟手中吃了一次又一次败仗,手上仅有的那点儿兵力也被消磨殆尽,彻底成为了阶下囚。而乔迟经过乱世十三年的打磨,已经成为大奉血将星、魑鬼大将军,百战不殆、凶名在外!他是一柄开锋的宝剑,隐忍多年,终于得以将寒芒四射的剑刃抵上仇敌的咽喉。那天傍晚,晚霞如血,落日熔金。乔迟把王行满架在鬼面军的军营中央,用一把小刀,开始剐王行满的肉,从脚尖开始,自下而上,剐完左腿,剐右腿。剐一会儿,乔迟就要歇一会儿,然后笑眯眯的去把王行满的下巴接上,听听他要说什么话,如果是要骂人,就把下巴卸下来,然后捡起刀子继续剐。到了最后,当两条腿的肉都剐得差不多了,乔迟再去把王行满的下巴接上时,他再也骂不出来,只顾着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乔迟大笑着赞叹道:“如听仙乐耳暂明啊!”
“王将军,你继续叫!乔某为你伴奏。”他用带血的手抓起一旁的胡不思,盘膝而坐,将琴搂在怀里,五指撩动琴弦,笑眯眯的看着面前垂死的王行满,开口唱起了一首悠扬的小调:“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抒情的琴声弹唱和凄厉的惨叫交织,被夜风吹得很远很远,直令人毛骨悚然。应离阔站在山崖上,负手而立,将山脚军营的情况尽收眼底。钱成良、庾向风和郑克虎跟在他身后,也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十一真是越来越疯了。”庾向风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摇头道:“你们说他这样,能娶到媳妇吗,那不得一直打光棍?正好,我有个妹妹,可以……”“亲妹妹?还是捡来的?”钱成良白了他一眼。“古有佛祖舍身饲虎,我用亲妹妹舍身饲十一啊!”庾向风摊了摊手,“反正十一长得好,我妹妹也不吃亏。”郑克虎垂手而立,瓮声瓮气道:“十一受委屈了。”当年王行满留在他脸上的剑伤,已经成了一道狰狞的疤痕,而当年的羞辱,也在十一的心里留下一道疤,杀了王行满以后,当年事才算真的揭过去。应离阔依旧垂眸看着山崖之下。暮色四垂,军营之中篝火已经升起。头戴傩面、身穿玄衣的鬼面军如重重鬼影,沉默无言的矗立在篝火旁,把对着垂死之人笑着弹唱的乔迟层层包围其间,像是簇拥着他们唯一的鬼王。“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乔迟的歌落下了最后一句。王行满流干了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乔迟站起身来,将那把胡不思扔进熊熊篝火之中,“王将军,一路走好。”……御花园里,太液湖畔,枫树林前,乔迟的手依旧掐在应离阔的脖颈上,眼中满是嫌恶。应离阔只觉得恍如隔世——王行满,曾经是他和乔迟最痛恨的敌人,而如今,他看乔迟的眼神,竟会让乔迟想起王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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