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有十四岁,思忖着舅妈对自己的事情一贯不热心,记错年龄也是意料之中,因此懒得多嘴去论证,只是垂着颈子摇头,黑眸子盯着木盆里的脏碗筷出神。“给你说个亲吧?”她诧异地抬头,眼中满是困惑。对于男人,那时候的她并没有什么想象。提起这个称呼,脑中能联想到的也只有村子里的几个中年懒汉。他们每天晌午过后就背着手四处闲逛,喝茶发呆,留老婆在田里干活。再要不就是那几个年龄相当的毛头小子,在路上遇见了,他们几个总是傻笑着相互推搡,呆头呆脑的。她的心房还没有一丝春风拂过。整个少女时期只有昏暗的老屋与瞎眼的阿婆作伴,阿婆嘴里的那些“爱情”故事,说来说去也无非是劝诫女人要从一而终,在家安心相夫教子的。她听完只感到一股气闷,感觉这些故事正一点点给她施法,将她变成阿妈。她又想起出嫁那天阿妈脸上的泪。“不要。”“哪有不嫁人的,德财也要娶了,你不嫁,他怎么娶的进来?”德财是二舅的三儿子,今年二十岁。在八十年代的南洋省,这年纪已经算得上晚婚,毕竟村里的那些男孩二十出头就做了爸爸。“福昌。”她扭捏了一会,轻声吐出这个名字。福昌是邻居家的小儿子,生得纤细白净,看上去文气得很。但也只有吴细妹这么认为,村庄里其他人都觉得他憨傻,不会有什么出息。每次见到细妹,福昌总是躲得远远的,冲她腼腆地笑,不像别的男人老是趁机凑到她身边,寻机会摸一把,抓一下的。他会帮她割草,打水,也时常将采来的野花悄悄别到她的竹筐上,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安静的,妥帖的,没有任何威胁。唯一不好的,他是个小哑巴,家里条件也不好。吴细妹不在乎这点。如果非要她在男人里选一个的话,她想跟他凑一对。尽管她还不知道夫妻到底是什么含义,大抵不过一张床上睡,一张桌上吃,为他洗衣生娃,她想了想,福昌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今后求神时她也愿意帮他祈福求寿的。“福昌有什么好,不精不神的,”二舅妈一脚踏碎她的梦,“依我看,岭西的吴阿弟不错,人又神气,你嫁给他好福气,睡在珍鼓里脚都直方言,形容人逢喜事精神爽,万事顺心。”虽然叫阿弟,足有三十七岁。“不去,他打老婆的。”这是实话,吴阿弟媳妇挨揍时的哭喊全村都能听见。“男人都有点脾气嘛,”舅妈撇嘴,“你哄着点他。”“他有老婆的。”“以前有,现在不是跑了嘛。”半年以前,吴阿弟的老婆忽然不见踪影,他家对外说是跑了,可村里女人们私底下传言,说八成是给打死,拖到哪里去埋了。“不,要嫁就嫁福昌,别个都不要。”“还自己挑上了,多心女子穿破裙方言,水性杨花的女子没有好下场。”二舅妈狠狠地丢下这句话,扭头走了。阿婆去世后的 旧日(二)嫁过去的第二个月,吴阿弟开始动手打她。有时是饭菜不合口味,有时是打牌输了,有时是跟他讲话回话慢了,更多的时候,是他在别处受了气,无处撒邪火。
一年多了,吴细妹的肚皮一直没有动静,这也让吴阿弟一家看她更加不顺眼。吴细妹忽然想到他第一个老婆也是没孩子的,但是这话并不敢说出口,经验告诉她,这番话只会招致更加恶毒的惩罚。夜夜,她在床上辗转,祈祷上苍赐予她一个孩子,这样她就可以减免繁重的家务,换取九个多月不受打骂的日子。可上苍并未理会,到十六岁的时候,她仍然没怀上孩子。时间一长,村里的人像是也想到了什么,他们扎堆,鬼鬼祟祟,每当吴阿弟走过,就欠身向前嘁嘁促促地咬耳朵。吴阿弟不是男人,这话不知是谁第一个放出来,渐渐流传开来。“有那么些钱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绝后。”说这话时,村里的癞子正倚着树,搓着膀子上的泥,心中一阵舒坦。大人们嘁嘁喳喳,小孩则更加口无遮拦,一日日地耳濡目染着闲话,慢慢也学会了拿阿弟开玩笑。每当他从村口路过,光pi股光脚的脏孩子们一哄而上围着他跑,挂着鼻涕的小嘴唠叨着,学大人的样子,问小媳妇几时大肚子。吴阿弟心中忧闷,性情也越发暴躁乖戾。成日间脸色阴沉,喜怒无常。有时吃着饭会猛地停住,夺过细妹手中的碗,朝地上狠命一掼。有时一根接一根地吸烟,屋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睁不开眼。有时成宿成宿地不睡觉,手枕着胳膊别过脸去,不搭理人,问话也不答,当细妹迷糊过去时候,则飞起一脚突然将她从床上踹到地上。还有几次在酒后红了眼,抓着菜刀贴在她脖颈上,强迫她发誓会在一个月内怀上孩子。吴细妹以为只要不断忍耐,总有一天会过去。然而,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挑苦命人。某天午后,正在田间干活的她看见吴阿弟站在田埂上,跳着脚冲她招手。细妹茫然走过去,被吴阿弟抓住手腕,急匆匆拖回了家。刚进门就看见一个半大小子坐在竹凳上,眼瞅着地,不敢瞧她。吴细妹认出这是阿弟大爷家的小儿子,今年刚满十八。非年非节的突然上门干什么?虽然心里犯嘀咕,面上却未表现出什么,洗手烧饭,她很快就张罗了一大桌子菜。只见过几回的堂弟缩在桌角,全程只顾低着头,大口大口扒拉着饭,跟堂哥一口口地灌酒。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喝酒,还喝得这样凶。陪着吃完了饭,闲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堂弟依然没有走的意思。三个人就那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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