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之谏今年刚好三十岁了。
三十岁,一个多被人视为人生象征的年龄节点,本该充满着无限期望的。可徐之谏的三十岁却被一片黑色笼罩着。
半年前,正是徐之谏工作最忙的时候。他虽然总感觉浑身疲乏,也只当是长期加班的原因,没当回事。
可是后来,身体上的不适越来越明显,徐之谏不得不去医院做一次全面体检。
报告出来的那天,是难得的休息日,天气也不错。
徐之谏坐在刚提的车里,手里轻轻捏着体检报告,黑纸白字写着许多他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和数据。
他没有觉得恐惧,也没觉得不甘,只是很茫然。眼神失焦,人也沉默着。也许是不幸充斥着他的人生,此刻他心底连害怕都没有滋生。高中时丧失双亲,大学时又失去了友情和爱情,如今到了而立之年,连命也没了。他低垂着头,嘴角硬生生扯出一抹笑,状似无谓地将手里的体检报告塞进副驾的公文包里。
徐之谏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这座他打拼了八年的城市里游荡着。徐之谏在宁城待的这八年,是他人生中最孤独的八年。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只有被人潮裹挟着前进的地铁和每晚加班到凌晨的一杯杯咖啡。
也不知开了多远多久,高架上的霓虹灯逐渐亮起。幽暗的夜幕下,暖黄色的灯光静静落在玫红色的三角梅上,显得格外温馨浪漫。
车窗按下,夜晚的风褪去了白日里的燥热,平添了几丝凉爽。徐之谏频频侧目欣赏路旁的三角梅,也许是三角梅开得过于热烈,也许是他回忆起之前的种种遗憾,徐之谏将好久之前就躺在邮箱里的辞职信发给了领导。
徐之谏明白,他的生命,正在慢慢接近死亡那道警戒线……他想在触碰到警戒线之前再回榕城看看。
榕城,徐之谏八年没回去的故乡。他在那出生、成长,也在那失去父母、周仰年和路休。他这八年刻意逃避的地方,如今却是他最后归属的葬身之地。
是时候,该回去了。
回去看看,看看贯穿了他前半生的人。
徐之谏没有拖延,当晚退了租住的公寓,只匆匆收拾了必备的衣服,订了回榕城的火车票,踏上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那辆刚提的车,徐之谏没有卖,只拜托同事将它捐赠给榕城的公益组织。此刻,钱财对于他来说,没有丝毫价值和意义。
徐之谏临时买的票,只剩下硬座。他很少坐硬座,只有刚来宁城时坐过。倒不是因为他要求高,只是他没有想去的城市,节假日也一个人待在公寓里,不出门,很少社交。每次出差,公司只订高铁票和飞机票,没订过火车票。
硬座车厢倒也没有想象中的脏乱不堪,徐之谏座位靠窗,旁边是位满脸沧桑的大爷。
他额头轻抵着车窗,塞在耳朵里的耳机随意放着劲曲,掩盖着车厢里此起彼伏的嘈杂声,也似乎是在掩饰听歌人心中的慌乱。
绿皮火车速度很慢,也给了徐之谏一夜的思考时间。深夜,车厢里只剩下男人女人的打鼾声和难舍难分的小情侣的调戏声。
徐之谏毫无困意,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脑海里却是思绪万千……他回忆起很多,那些被他深锁于心底的人和事如今却像越狱的罪犯,拼命涌入他的脑海里。
他想起和周仰光的赌约,想起那封可以没有署名的情书,想起周仰光和路休的婚礼,想起他们眼里翻涌的深沉爱意……
那些过往过于漫长,也的确深刻入骨,一夜的光景在徐之谏的回忆中悄然流逝。
清晨,火车到站了,薄雾还未散去,日光在云层中、水雾中挣扎着,但最终还是没泄露出一丝光亮。
徐之谏左手拉着行李箱,静默地站在站台上,他想看看这模糊的日光能否变得清晰……
榕城站下车的人,不多。除了徐之谏仿佛老僧入定般傻站着,其他人都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出站口,找寻着来接的亲人。
徐之谏不急,因为没人来接他。
站台上的工作人员察觉到徐之谏的异常行为,连忙拿起喇叭劝离。
徐之谏回过身,略带歉意的朝工作人员笑了笑,随即也顺着人流走出火车站。
八年没回来,榕城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徐之谏还是找到了保留下来的痕迹,就像火车站附近那家馄饨店,一直没变。
徐之谏拉着行李箱,走进了馄饨店。小店还是和以前一样,唯一的变化就是店主变成了老夫妇的儿子。
坐了这么久的火车,徐之谏也饿了,点了碗馄饨,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但份量却不如老夫妇那时实惠。
热乎的馄饨入口,徐之谏的精神倒是恢复了一些。
吃完,徐之谏便拉着行李箱等在公交站台。他原本是想打电话给周仰年的,但又觉得自己回来得突然,贸然打搅他也不好。更何况,他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路休,那个他暗恋至今的人。
这座城市,早已没有他的容身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