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宁静的山村,闹腾撒欢的小狗,温暖人声在整座村庄交织着,那是她所有童年的记忆,可是后来小黄。静默了好一会后,她凝视着九耳犬那双水葡萄般的眼睛。最终,她的叹息声落在风里,像是放下了什么沉重无比的心事,算了,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听到小姑娘如此说,她的父母沉默了一会儿。对视一眼后,脸庞上却重新挂上笑容,也上前去抚摸着失而复得的小狗。小黄啊,这些年来你受苦了吧这对夫妻俩都笑眯眯的,眼睛像月牙弯起,轻柔地抚摸着它的脊背。熟悉的气息萦绕鼻尖,九耳恍惚沉溺,又挣扎清醒,它沉浸在奢望过无数回的温柔中。周身是它梦寐以求的家人。直至,小姑娘惊讶道:小黄,你看起来过得不错呀,皮毛油光水滑的,还胖了不少呢。它猛地脊背僵直,眼睛颤了颤。所有的幻梦似乎在一瞬间破碎,梦的碎片尖利又凌乱,真实又清醒,刺伤了它的心。心里,藏在最深处的,难以启齿,无比悔恨的回忆,被一只无形的手残忍拽了出来,血色的记忆铺开在它眼前,让它狠狠回神。九耳犬几乎直不起双腿,愧疚如狂涛涌现。它不再是那只懵懂的小狗,可这样浓烈的痛,在不曾生出灵智之前,目睹那一片血淋淋时,就曾拥有。姐姐最终它泣不成声,下了决心,姐姐,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害了你们。在那个腥风血雨的夜晚。它亲手将侩子手带到了自己的亲人身边,村庄的安宁静谧被残忍划破,它看着那群黑影屠尽了它无比珍惜的所有美好,它声嘶力竭,却无力阻止。可笑的是,最后是它苟活于世上。它怎么配过得比他们还好?怎么配还活在这个世上?小黄,你在说什么呢?小姑娘却只是和父母对视一眼,她回头看九耳,摸了摸它的脑袋,温柔道,什么害我们,我们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可九耳不管不顾,它将所有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地列举出来。是我引来了怪物,是它们屠尽了村庄,如果当时我不往家的方向跑,就不会这样了!也是我许愿让你们复活,可我不知道复活的代价是变成不老不死的尸体,灵魂也永远得不到解脱,我、我害你们也成了怪物。是我,是我害你们三百年不断奔波,要离开一个又一个家
夫妻俩和小姑娘,曾经给了九耳一个家。可九耳却害得他们没有了家。到此刻,九耳的记忆清晰无比。它浑浑噩噩,流浪人间的近三百年,是鹿蜀要它付出的代价没错,更是它对自己的惩罚。在青丘听到亡魂之事不住颤栗,是它清楚不死人所要承受的痛苦。譬如此刻,它感受不到家人指尖的温度,一切只如它的心般,绝望又冰冷。可谁知,下一刻,它面前的姐姐却忽然笑了。笑是最温暖的弧度,融化了所有蒙在眼前,犹如隔阂的冰凉。她的笑容那般熟悉,还像九耳小时候不小心闯了祸时,那样纵容又温柔。她说:可是小黄,你只是一只小狗呀九耳犬愣住。小狗哪里懂得那么多呢,遇到危险,当然是会往家跑的啦。她再度伸出手,如往昔一般,一下下抚摸它的头。已经死去的人,不曾温暖的手。但在此时,九耳蓦然感受到了恍惚的热度,只听见她轻轻道,怎么能怪你呢?或许,亦或者当然,是怪过的。人有着比兽族更加复杂的情感,爱与恨便更加浓烈。时常审时度势,偶尔又会失去理智,当然会因恨怪罪一切,却也会因爱宽恕一切。我们已经不怪你了。最终,小姑娘如此说。凡人的一生本是短暂的,百年转瞬,何况过去近三百年,足以磨平了所有伤痕,只余下美好的回忆。在她身后,夫妻俩拥住她,而它在所有人身前,安静地看着他们,好似还是当年。良久后,夫妻俩问九耳,小黄,所以你要和我们走吗?我们要去前方,寻找新的家了。如此说着,他们抬头,看向的却是九耳身后。簌棠一行人就站在它身后的灌木丛中,九耳犬很清楚。因为簌棠说,她会在它身后。它顿了很久没有说话。透过他们的身影,它正看向的是他们的背后,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田野,日暮西下,绚丽霞光将人影勾勒得模糊,田野也好似从前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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